nbsp;nbsp;nbsp;nbsp;“哎，带我去窗下看看嘛。放心了，出事了我担着，再说，我可是监军御史。讨论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在场，怕是不合适吧。”
nbsp;nbsp;nbsp;nbsp;巴彦犹疑再三，最终还是在张孝嵩的劝说下带着他去了窗外。营帐中几个人吵得正厉害，几乎到了脸红脖子粗的地步。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也难得地在发怒，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一串串的突厥话像是珠串一样地砸出来，对面的人比他更愤怒，长长的胡须同头发几乎都要一起炸起来。
nbsp;nbsp;nbsp;nbsp;洛北半抱着手臂坐在一边的阴影里，身后依旧是一张地图，神色沉静如常。他的目光盯在桌上，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被这场争吵影响。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看了一眼巴彦，那眼神的意思是：“他这不是很正常吗？”
nbsp;nbsp;nbsp;nbsp;忽而，似乎阿史那献对面的那个人说出了什么话，洛北腾的地一下起身，来到阿史那献身后，开始与对方争辩。灯火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能照出他冷峻平静的神色，像是天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与岩石。
nbsp;nbsp;nbsp;nbsp;巴彦已经忍不住把头躲到了窗下，还拉了拉张孝嵩的衣服，示意他一起躲低点。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完全不明白巴彦在害怕什么，依旧往里头张望着。阿史那献对面的那个人也依旧在争辩，只是把声音放轻了些，神态也不似刚刚那样激动。
nbsp;nbsp;nbsp;nbsp;洛北没等他说完，便把腰间的唐刀拍在桌上，冷笑一声：
nbsp;nbsp;nbsp;nbsp;“你要和我打仗吗？！”
nbsp;nbsp;nbsp;nbsp;这股杀意如草原上的狂风那般凛冽，扫得张孝嵩也下意识地蹲了下去。他和巴彦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只有一句话：“要是一会儿真抬出来一具尸首，怎么办？”
nbsp;nbsp;nbsp;nbsp;但没有尸首，营帐中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半晌之后，依旧是洛北开口，用平静的突厥话说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那位首领出来了，手臂和膝盖上都带着泥土的痕迹。张孝嵩几乎能想象出他是怎么匍匐在地上行大礼的。
nbsp;nbsp;nbsp;nbsp;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想要起身，却发现已经有一件斑斓织金的锦袍胡服下摆走到了面前。
nbsp;nbsp;nbsp;nbsp;“洛将军。”他站起来，讪讪地对洛北笑了笑，“是我自己要来偷听，不关巴彦将军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洛北冷笑了一声：“你是监军御史，对我一切行动皆有监察之权，我怎么敢怪你。”
nbsp;nbsp;nbsp;nbsp;这是真的生气了。张孝嵩咽了口吐沫，往旁边的巴彦那里望了望，而后又很快地收回来：“我不是有意来偷听，我是来找你商量拜山的计划”
nbsp;nbsp;nbsp;nbsp;“跑二十圈。”洛北没再听他编造怎么编造都编不出来的解释，转头对巴彦命令道。
nbsp;nbsp;nbsp;nbsp;巴彦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直接冲进了营帐和黑夜之中。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叹了口气：“孝嵩，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现在不比之前，我手下有两三万人，军纪不严，是要出事情的。你一会儿去看看他，给他送两双好靴子。”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知道他已经是松了手，也没多争辩：“知道了。”说话之间，又不由得好奇起来：“你在和谁说话，发那么大的火？”
nbsp;nbsp;nbsp;nbsp;“葛逻禄人的一个部族首领。伯克要从他手下划出牧场来，他不同意。伯克怎么劝都劝不下来，最后竟敢说，实在不行，他就去投奔东边的默啜。”
nbsp;nbsp;nbsp;nbsp;他说着，冷笑一声：“哼——他要是想打仗，我可以奉陪，就是不知道他那几万人的部族，能不能禁得起我大军的一击。”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一时没有明白：“下午哥舒亶才和我说，牧民们追随我们，是为了迁移去山上的牧场，现在你又要把葛逻禄人的牧场划出来，既然牧场会发生变动，他又何必这么在意呢？”
nbsp;nbsp;nbsp;nbsp;洛北笑了：“不是这个道理，孝嵩。牧民们迁移，并不是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走到哪里水草丰茂，就驻扎下来。”
nbsp;nbsp;nbsp;nbsp;第132章nbsp;nbsp;“你比我更适合当一位草原可汗。”
nbsp;nbsp;nbsp;nbsp;洛北带着张孝嵩向外走去，跨过营帐外的篱笆，外面就是无边无际的草原。深夜里，月光明亮，草原辽阔，只有风声呜咽，在绵延的草海中穿梭。
nbsp;nbsp;nbsp;nbsp;他们一道走到离营地不远的那条溪流边，蜿蜒的溪水在夜色下泛着银光：
nbsp;nbsp;nbsp;nbsp;“孝嵩，我们一起走来，你应当也看到了。草原虽然大，大部分都是荒漠和戈壁，可供畜牧的草场并不多。所以，各部迁移的路线和草场大体上是固定的。这几日，我和伯克就是在和这些部族领袖们讨论路线如何划分、草场如何分配。”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点了点头：“怪不得哥舒亶说，你们在讨论草原上最重要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一笑：“当然了，在草原上，为了草场动起刀兵，都不是稀奇的事情。多少纷争、多少世仇，究其本源，都只是为了‘为什么你家的草场比我的好’、‘为什么你的牛羊偷食了我家的草’。”
nbsp;nbsp;nbsp;nbsp;“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阿史那献将军要征召各部首领一起到金山去拜山。有了拜山的这个由头，你们就可以坐下来一起讨论这些庶务了。”张孝嵩道。
nbsp;nbsp;nbsp;nbsp;“不错，不独伯克是这样，草原民族的可汗们都要定期征召自己的部下的各族首领们聚会，记录草场的情况，让各部的游牧路线错开，分配草场的归属”
nbsp;nbsp;nbsp;nbsp;洛北顿一顿，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开了个玩笑：
nbsp;nbsp;nbsp;nbsp;“不然，你以为这些草原上的贵胄们每日在做什么？骑马、打猎、喝酒，然后商量怎么攻打中原吗？”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昔年的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斛瑟罗不能服众，非要用严刑峻法来恐吓众人了。他是生长在长安城中的贵胄子弟。他离开草原太久了，离开草原的生活太久了，已经搞不清楚这些门道，也不知道草原上的牧民在想什么了。”
nbsp;nbsp;nbsp;nbsp;“这话张御史可以说，我的这个儿子说恐怕就不合适了。继往绝家族虽和我家有世仇，却和我们同姓同族。斛瑟罗是我的父辈，背后非议他，不是君子所为。”
nbsp;nbsp;nbsp;nbsp;说话之间，阿史那献也走了过来。他大概是找个机会出来透透气，不料却在溪边和洛北和张孝嵩打了照面。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察言观色，总觉得这对父子之间有话要说，干脆利落地躬身道礼，立刻就寻了个要回去写奏疏的托词转身走人，只留下这对父子在溪边静默。
nbsp;nbsp;nbsp;nbsp;“伯克，最多还有三日就能到金山了。”最终还是洛北先开了口，“我们征召的诸部首领之中，只有鼠尼失部和弓月部的两位首领还在路上，大概会在明日与我们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