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他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怎么会偏这么多？”可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思绪已经被飞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了。战事已经结束，哪有这么着急的事情需要赶成这样？
nbsp;nbsp;nbsp;nbsp;“可汗——”亲卫高声通报：“安西的洛将军前来求见！”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是在昨日接到了郭元振的回信，说会派洛北前来接手伊逻卢城的防卫。可拔换城离伊逻卢城尚有三日路程，洛北来得这么快，实在让他不敢相信。
nbsp;nbsp;nbsp;nbsp;他瞪大了双眼往那边望去，洛北已然半跪在地，单手抚肩，道了个突厥大礼：“伯克。”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快步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一别三载，洛北又和他记忆里的那个长安少年不太一样了。
nbsp;nbsp;nbsp;nbsp;辗转千里、烈日飞沙、风霜雨雪，让他眉眼越发深邃，鼻梁越发高挺，显出与少年时代不同的冷峻气质，就好像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
nbsp;nbsp;nbsp;nbsp;唯有那双灼灼如金的眼眸望过来的时候，才能察觉到一点温暖。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洛北的下颌，几乎能摸到骨头的形状：“瘦了。”
nbsp;nbsp;nbsp;nbsp;洛北并不习惯和人这样亲密，花了点功夫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躲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伯克”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难得见他局促，忍不住哈哈大笑，另找话题替他解了围：
nbsp;nbsp;nbsp;nbsp;“原本以为你要两三日才到，还把箭靶都搬了出来，可惜怎么射都会左偏，你替我看看，如何？”
nbsp;nbsp;nbsp;nbsp;洛北点了点头，随他一起走到箭场里，伸手拿起那支长弓，在手中看了看：“大概是有一边重了些，稍稍修正就好。”
nbsp;nbsp;nbsp;nbsp;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金刀，将弓的一角略削去些，又微微磋磨，将它打磨光滑，才双手递给阿史那献：“伯克请再试试。”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依言引弓搭箭，一箭放出，正钉在靶心的位置，他点点头，连发数箭，像是漫不经心般地问起：
nbsp;nbsp;nbsp;nbsp;“我听说你在碎叶城被人刺杀了？情况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这事情怎么伯克都知道了。突骑施的那个粟特人都督康孝哲，想要谋杀我，再挑起城中叛乱，我已经把他杀了。”
nbsp;nbsp;nbsp;nbsp;他顿一顿，又道：“这件事情也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图打仗方便就一直驻扎在城外，应当早点入城弹压当地的势……”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轻轻一笑，把弓箭放在一边，望着洛北，开口打断了他的自责：“我是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nbsp;nbsp;nbsp;nbsp;“只是皮肉伤罢了，不碍事的。”洛北这才反应过来，忙道。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不放心，抓过他的衣袖把他打量一番，见他一切如常，才稍微放下一点心。他指了指营帐的方向，示意洛北与他同行：
nbsp;nbsp;nbsp;nbsp;“草原上的消息传得比你想象的快。我还在庭州的时候，就已有牧民们把你大破阿史那匍俱的故事编成了歌来唱。以一万破五万，还收回了多逻斯水和金山的广袤土地，真了不起啊，只怕也很辛苦吧？”
nbsp;nbsp;nbsp;nbsp;“全赖将士用命，诸部支持，我这个主帅，辛苦些是应该的。”
nbsp;nbsp;nbsp;nbsp;洛北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花名册，郑重其事地捧到阿史那献手上：
nbsp;nbsp;nbsp;nbsp;“伯克借我的两千兵马，都在这里了。我仔细统计过，阵亡者三百八十二人，伤病者六百一十七人，除了伤病员我把他们留在碎叶城修养外，其余众人我都带来了，还请伯克点阅。”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有点错愕地回身望着他。
nbsp;nbsp;nbsp;nbsp;洛北惭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阵亡和伤病员的抚恤我都已经备下，除此之外，我与监军御史张孝嵩也已联名上奏为将士们请功。”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接过花名册，也依样把册子塞进袖中：“郭都护说，他请张御史与你一道来接收伊逻卢城，怎么只有你来了，他呢？”
nbsp;nbsp;nbsp;nbsp;洛北道：“孝嵩说，他已经厌倦了骑马飞奔，叫我率先赶来，与伯克见面。他自己放慢脚步，赏过了西域春日的美景再来。”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正在一片如云的杏花林中欣赏春景，见到阿史那献和洛北一道赶来还有些惊讶。
nbsp;nbsp;nbsp;nbsp;他忙着上前向阿史那献道礼：“可汗殿下。”心里却不由得好奇，他特意留些时间给这对父子叙旧，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笑着扶他起身：“张御史多礼了。你是洛北的朋友，我就把你看作自家的子侄。张御史，和我的这个孩子一道打仗，很不容易吧？”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比张孝嵩想象的还要年轻一些，他面容端正，眉眼俊美，身形健壮，和那些久在朝中禁军里混事的突厥贵胄截然不同。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被他这一句话逗得笑了起来：“可汗殿下说笑了。洛将军治军严谨，为人持正，外兼用兵如神，是不可多得的主帅。就是有时候嘛，未免不顾惜自己了一些。我作为监军御史，总是提心吊胆啊。”
nbsp;nbsp;nbsp;nbsp;洛北忍不住在阿史那献身后瞪了一眼张孝嵩：“孝嵩。”
nbsp;nbsp;nbsp;nbsp;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阿史那献笑了：“我的这个孩子年少掌军，虽说难得用兵如神，锐不可当，但总是缺了一点周全。我在此，谢过张御史的照拂了。”
nbsp;nbsp;nbsp;nbsp;他说着真要躬身道礼，张孝嵩哪里敢当，他连忙摆手：“可汗殿下太客气了。且不说我和洛北是朋友，就是以主帅和监军的身份，这也是我分内之事。”
nbsp;nbsp;nbsp;nbsp;伊逻卢城规模宏大，城外都是丰硕的田野，值此春耕时节，不少百姓都在田中劳作。山坡上果园密布，开满了杏花和梨花。
nbsp;nbsp;nbsp;nbsp;只有数棵焦黑的树干和深埋在土中的断刀残枪，才让人想起此地数日之前有过那样惨烈的战事。
nbsp;nbsp;nbsp;nbsp;他们三人带领安西北庭的兵马入城驻扎，立刻在城中引起一阵轰动，暂时代行城内事务的龟兹王子白莫苾忙跪地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