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天边一片浓橙,冷风却如刀子一般刮在白若松的脸上。
走了一路的小腿隐隐有些酸胀,她怔怔站在院子里,看见一身轻便锁子甲的云琼转过身来,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边疆急报,北蛮有了动作。”他说,“我得回北疆了。”
白若松眨了眨眼,感觉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但平日里思绪飞快的大脑像是生了锈后滞涩卡顿的齿轮,咔哒哒地努力了半天,也没能转动一下。
在她想明白之前,身体便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先行往前跨了一步,伸手一下抓住了云琼的小臂。
戴着金属臂鞲的小臂硬邦邦的,摸着冷得像一块冰,白若松收紧冻得通红的手指,从口中呼出一口白气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北疆快马加鞭,千里加急送来玉京的急报,照规矩一刻也耽搁不得。
云琼正是犹豫之际,白若松手中使劲,拽了拽他的小臂,言辞恳切道:“很重要的事。”
云琼知道,白若松从来不会骗自己。
他向云祯告过罪之后,覆上白若松的手背,把她冻僵的手指头合在手心里头,柔声道:“外头冷,先进去说吧。”
二人跨过寝房大门,白若松转身关门,发现钦元冬带着亲卫,站在院子里气得冒烟,而云祯老太太反而在乐呵呵地开导她。
门栅关拢后,她回头,发现云琼半蹲在炭盆前头,手中捏着火折子,似乎打算重新点燃里头的红萝炭。
“边疆急报是假的。”白若松没有半句废话,一开口就是最简单粗暴的结论。
云琼手指一顿,片刻后,才松手,把被火折子引燃的引子扔进炭盆里头。
引子在手上留得有点久,指尖被灼到了一点,有些火辣辣的。云琼掩饰地蜷缩起手指头,垂下眼,取了火钳拨弄碳火,直把红萝炭中间拢了一个中空的洞来,这才盖上防火板。
“有几成把握?”
他开口,既没有问“你怎么知道的?”,也没有问“有什么证据?”,好似无论白若松说出什么惊天的言论来,他都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九成。”白若松回。
白若松是个谨慎的人,从来不过分夸大其词,能从她嘴里说出“九成”这两个字来,大概率就是百分百的把握。
云琼见她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便自觉地在圆桌前头坐了下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白若松便吭哧吭哧地抱着一摞册子,啪一下,放在了云琼面前的桌上,把最上面一本塞进了云琼怀里:“你先瞧这个,这是我偷偷去户部找的。”
云琼翻开册子,发现这是一本手抄本,字迹正是白若松本人的。
簿子里头记录的内容也很容易理解,就是罗列了十年以来遂州附近的山脉发现的铜铁矿。
簿子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例如某一座铜铁矿的发现人是谁,发现以后又上报给了刺史,刺史上报朝廷。
朝廷派人来勘验,开采,熔炼,后头还有记录期间一斤矿石能产的铜铁比,铁器的纯度,以及后续这些铜铁的去处,和为国库带来的利益。
云琼略略翻过这本册子的时候,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白若松把下面两本摊开,放在他面前。
“左边之前黄锐给我的,青东寨的账簿,里头详细记载了青东寨的铁器的用量,右边是闵仟闻寄过来的账簿,汇总了遂州的私铸铜钱,你看一下二者的比例,再看一下铜铁矿该有的比例。”
云琼按她所说,仔仔细细对比了几个数据,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铁的产量对不上。”他神色凝重,“缺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