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洛北抽出陨铁唐刀轻点书匣,锋刃在qu;有朋自远方来qu;处映出一道寒光。
nbsp;nbsp;nbsp;nbsp;仪仗行至瓮城拐角,褚沅出现在道左,浅绯襦衫下方。缠枝纹银带钩压着鸦青色的交窬裙,她手中捧着的正是象征北庭大政权柄的青玉螭钮印匣。
nbsp;nbsp;nbsp;nbsp;qu;阿兄的紫绶歪了。qu;她借着递漆匣的当口低语,指尖不着痕迹地扶正兄长腰间蹀躞带。洛北瞥见漆匣底层半露的素笺——那是用掌书记私印封着的碛西盐铁密报,妹妹袖口还沾着昨夜批复公文的松烟墨痕。
nbsp;nbsp;nbsp;nbsp;他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说话,围观的粟特少女已将新摘的石榴花抛向马前,殷红花瓣落在玄甲之上,竟似溅在兜鍪的残血。
nbsp;nbsp;nbsp;nbsp;碎叶城的鼓楼次第应和,当晨光终于刺透靛蓝雾气,节度使的豹尾枪已高悬在都护府门前的朱漆戟架上。
nbsp;nbsp;nbsp;nbsp;这日都护府的最后一个客人是安西大都护府的长史裴伷先。白日里他穿着一身百姓的素服,在人群之中狂舞高歌,俯身道礼。但当都护府前的宫灯被点亮时,他已经换了身紫貂大氅,身后跟着一长队的押送人马。
nbsp;nbsp;nbsp;nbsp;“你和我还来这些客套。”洛北与他在书房相对而坐,身后是裴伷先带来的四只大木箱,“若不是你和吴钩提醒我有问题,我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苏禄和郭虔瓘会有来往。”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摇了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公子何必为这样的事情自苦?我听说,草原上的定居点已经扩大到上百个?”
nbsp;nbsp;nbsp;nbsp;洛北颔首,这是他自主政西域以来就大力推行的定居与游牧结合的政策——保持牧民们逐水草而居的习惯,在特定季节时让牧民们居住固定房屋并形成聚居点。在这样的聚居点里,就能有学校、医馆等地方的存在。
nbsp;nbsp;nbsp;nbsp;“是,最大的还是碧水城。回来碎叶之前,我率轻骑去那边看了看。巴彦已经在城郊开垦了不少荒地用于屯田,人口稠密,不输西域的一些大城。”洛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应当没再从府库中调银两去了?”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公子要问这个。”他起身打开一只木箱,里面是贴着安西大都护府火漆的账册:qu;账册都在这里了。我可是与虞国夫人一道对了小半个月。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公子说。”
nbsp;nbsp;nbsp;nbsp;褚沅被近侍叫来时,裴伷先已经展开一幅碛西大舆图:“前几年公子与我提起,往来丝路的商队携带金银丝绢太多,不利于商队行走,反而容易引起劫掠。我和虞国夫人想了好几个月,才想出来这个办法。”
nbsp;nbsp;nbsp;nbsp;他用朱笔勾连出商路和沿着驿道星罗棋布的钱庄分号:“我与虞国夫人一道设立了这个牡丹钱庄,西到木鹿城,东到敦煌都有分号。商队只要凭着票券——哦,现在他们都叫它‘牡丹票券’,就可以在任意分号兑换出等值金银。”
nbsp;nbsp;nbsp;nbsp;洛北接过一张票券,烛光闪耀,照得光影里浮现出纸券上隐绘的牡丹纹样。
nbsp;nbsp;nbsp;nbsp;“这是我们仿照军中传信符制,找龟兹画师设计的十色套印花纹。”褚沅温声解释:“这押花是配合着密码使用的,排列顺序自有规则,哪怕是再天才的匠人也仿照不来。”
nbsp;nbsp;nbsp;nbsp;洛北沉吟片刻:“但凡钱庄,最怕挤兑。你们开设如此之多的分号,倘若一地遇到挤兑,可以找人调度。要是多地的多个钱庄都被人挤兑碛西地广人稀,只怕金银调度不及时,会出乱子。”
nbsp;nbsp;nbsp;nbsp;“这一点将军说的是。”褚沅从箱中拎出一只铜匣:“我们会在钱庄地窖内存有三倍流通量的波斯银饼,如若遇到挤兑”她话未说完,洛北已用佩刀挑开了铜匣的暗层——底层是几只用于紧急熔铸的模具。
nbsp;nbsp;nbsp;nbsp;“倒是难为你们想得周到。”洛北轻轻一笑,放下佩刀,“钱庄的主事还要着意挑选过手这样庞大的金银,叫人不动心也难啊。”
nbsp;nbsp;nbsp;nbsp;褚沅望着他,目光明亮:“这也是我和裴公都想请公子示下的。这个位置职同州府银曹,可谓是掌管命脉的大吏了。可否将此职隶属公子幕中。这样一来,此职便属于府衙官吏。”
nbsp;nbsp;nbsp;nbsp;洛北看着褚沅,不由得轻轻笑了。他知道褚沅最理想的状态是让此职务如银曹一般隶属朝廷,由朝廷拔擢精通财政与律法的能吏来任职。但此事谈何容易?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幕府的流外官来任职。
nbsp;nbsp;nbsp;nbsp;“我倒是不反对以官吏出任此职。但以幕府官来出任此职……”洛北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像节帅把商队的钱袋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笑道:“我知道公子的性子,摊上您这样的主帅,便从自己口袋往外拿的,没有往自己口袋装的钱。”
nbsp;nbsp;nbsp;nbsp;洛北架不住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脑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反驳的话已经脱口而出:“自然不是说我!”
nbsp;nbsp;nbsp;nbsp;“那不如先让此事运作起来。”裴伷先道,“反正陛下已经许了您永镇碛西,咱们不如让虞国夫人代掌此职。”
nbsp;nbsp;nbsp;nbsp;洛北挑眉看了他一眼:“怎么,伷先不愿替我贴钱了?”
nbsp;nbsp;nbsp;nbsp;“裴家也有商队商号,所以我不可参与其中。”裴伷先笑道,“我的理由同公子一样,不是信不过自己,而是信不过后人。”
nbsp;nbsp;nbsp;nbsp;“既然如此,便如伷先所请吧。”洛北微微颔首,“沅儿回头记得交个章程和规则上来。若无律法约束,只怕总有人会越线为所欲为。”
nbsp;nbsp;nbsp;nbsp;褚沅早有准备,听他一说,立刻从背后把一叠文稿递到了他桌上:“请将军审阅,如何?”
nbsp;nbsp;nbsp;nbsp;第229章nbsp;nbsp;“此头一开,就怕我手下的那些军人也有样学样,兴起军队行商之风——后果不堪设想。”
nbsp;nbsp;nbsp;nbsp;数日之后,碎叶城中的市场里锣鼓喧天,一连串鞭炮声后,褚沅同毕姮姬一道拉下了牡丹钱庄牌匾上的红布。鼓乐齐鸣之间,早已等不及的各色商人终于涌入了这家高楼。
nbsp;nbsp;nbsp;nbsp;牡丹钱庄已经在安西都护试行数年,碎叶城中却还是第一家,又有商会首领毕姮姬同幕府掌书记褚沅一道坐镇,自然各大商队都趋之若鹜,天一亮,外头就被人给挤满了。
nbsp;nbsp;nbsp;nbsp;“公子怎么想到要商会也出钱占股份的?”
nbsp;nbsp;nbsp;nbsp;二楼之上,裴伷先同洛北碰了杯,他们都穿着轻薄的棉袍,看上去便像是寻常的过路客商。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头望向洛北时,他正靠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nbsp;nbsp;nbsp;nbsp;“这就好比行军打仗。”洛北只抿了一口酒水,“但凡军中有多个山头搅和不定,主帅就不可能一言而决。”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接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过的三勒浆在夏暮时节带来一点难得的凉意:
nbsp;nbsp;nbsp;nbsp;“可在牡丹钱庄上需要的就是这个‘稳’字。大家伙儿一同决策,互相掣肘,便能避免一个人把钱都装进口袋里。只是,可惜了。”
nbsp;nbsp;nbsp;nbsp;“可惜什么?”洛北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