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褚沅自他身侧走过，掀开了帐帘。王翰正在帐篷之间奔走，和所有人打听裴耀卿的下落。
nbsp;nbsp;nbsp;nbsp;帐中瑞脑香雾陡然被风搅散，裴耀卿踉跄着跌坐在胡床上。腰间玉佩撞在鎏金扶手上，发出清脆裂响：“可他对我，置生死、托心腹……”
nbsp;nbsp;nbsp;nbsp;“所以他才要你到青海来，学荆轲、聂政。他想要你死。”狂风之中，褚沅广袖翻卷如鹤翼，“你见过太多不该见的事，听过太多不该听的苦。等他登基当了皇帝，这些往事就该被埋葬。”
nbsp;nbsp;nbsp;nbsp;“我知道你的意思，”裴耀卿长叹一声，眼中已经有了泪花，“但我不能背叛相王。否则……”
nbsp;nbsp;nbsp;nbsp;他以衣袖擦掉眼泪：“否则我这一生，不就成了个彻底的笑话？”
nbsp;nbsp;nbsp;nbsp;他以为的君臣相得是假话，以为的正义邪恶是假话，以为的郑重相托是假话，他能抓住的，也就是这么一点最后的忠义。
nbsp;nbsp;nbsp;nbsp;“不，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褚沅望着远方的雪山，目光邈远，语气里甚至带了笑：“我不需要你出卖相王，也不需要你为我所用……我只需要你老老实实地回到王翰身边去，替他编那套他那套书。”
nbsp;nbsp;nbsp;nbsp;“什么？！”裴耀卿瞪大双眼，“没有条件？”
nbsp;nbsp;nbsp;nbsp;“我和你没有条件可讲，你的处置，也不是要我做主的事情。哦，有一条，下回别再这样直接闯到我的大帐里来了。”
nbsp;nbsp;nbsp;nbsp;“褚夫人。”王翰终于看到这帐中的局势，一下子冲了进来，他看看裴耀卿，又看看褚沅，生怕他们之间闹起了什么不愉快，“裴御史怎么在这里？”
nbsp;nbsp;nbsp;nbsp;“我也想问问王博士，你是怎么看犯人的？”褚沅坐回桌案之后，挥了挥手，“好在没让他看到什么机密，你把他带回去，下不为例。”
nbsp;nbsp;nbsp;nbsp;“哦，知道了。”王翰还要和她说什么，褚沅却已经提笔在纸张上写起了字。他自知理亏，一句也不争论，拽着裴耀卿乖乖地出去了。
nbsp;nbsp;nbsp;nbsp;慕容曦光从屏风之后转出来，目光中带着深思：“我在长安的时候，也和相王打过几回交道。他虽说确有些城府，可说他心计如此之深……我看不出来。”
nbsp;nbsp;nbsp;nbsp;“相王吗？女皇曾经评价，他是个温懦之辈。”褚沅一边写手边的一封信，一边回答慕容曦光，“我认为，这个评价恰如其分。”
nbsp;nbsp;nbsp;nbsp;“那你刚刚说的那些是？”
nbsp;nbsp;nbsp;nbsp;“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就不容易被发现是在说谎。”褚沅拍拍他的肩头，又发现曾经的少年人已经高了她半头，只得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nbsp;nbsp;nbsp;nbsp;慕容曦光全然没有在意，只是皱眉道：“为了这个家伙，褚姐姐干嘛要花这么多心思？他刺王杀驾，妄图谋害主帅，罪无可恕。又是个死忠相王的顽固派，一刀杀了都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nbsp;nbsp;nbsp;nbsp;“何况让他活着，对吗？”褚沅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回头看向慕容曦光，“因为许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那样简单。裴耀卿在朝中交游广阔，在文坛也有些小名气，杀了他容易，那些关切他的人便会群起攻之，到那个时候，被动的反而是我们。”
nbsp;nbsp;nbsp;nbsp;她将晾干的纸张折起来，封入信封之中，又在封口处盖上自己的私印：
nbsp;nbsp;nbsp;nbsp;“不过，顾全大局，委曲求全，到底没有快意恩仇来得爽快。”
nbsp;nbsp;nbsp;nbsp;洛北读完手中的信件，将那数张白纸撕成碎片，丢进了帐内的牛油大灯之中。
nbsp;nbsp;nbsp;nbsp;纸片很快在火焰下化飞烟，好像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nbsp;nbsp;nbsp;nbsp;“洛将军！”骨力裴罗兴冲冲地走进他的大帐，低身道礼时动作都显得格外雀跃，“我们找到了吐蕃大论，韦·绮力心儿的尸首。”
nbsp;nbsp;nbsp;nbsp;吐蕃败退之后，唐军与苏毗联军搜山三日，清理战场。
nbsp;nbsp;nbsp;nbsp;韦·绮力心儿便是在一堆烧焦的树木残骸间被他们发现的，临死之前，他手中还紧紧地抓着一把镶嵌着绿松石的匕首。
nbsp;nbsp;nbsp;nbsp;“赤德祖赞呢？还是没有痕迹吗？”洛北问。
nbsp;nbsp;nbsp;nbsp;骨力裴罗摇了摇头：“没有，将军。吐蕃赞普的容貌图样、衣服饰物都发给大家伙看几遍了。那样华贵的服饰，本来也不难找。我们只能猜度他怕是逃走了。”
nbsp;nbsp;nbsp;nbsp;“该死，年轻人到底跑得快。”阙特勤愤恨不平，“哼，可惜我日后墓上的杀人石又要少一座了。”
nbsp;nbsp;nbsp;nbsp;“吐蕃大论还不够分量的吗？”洛北笑笑地看他，“若是不行，你把大食人的将军们放上去。”
nbsp;nbsp;nbsp;nbsp;“一码归一码，那些将军们可和我没关系。”阙特勤摆了摆手，“我这个人素来坦荡，不然上去了不好面对祖先。”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一笑，还未说话。侍立在他身后的骨力裴罗已经笑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本要笑骂骨力裴罗一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惊起了半林飞鸟。
nbsp;nbsp;nbsp;nbsp;李嗣业在一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如今天气寒冷，吐蕃赞普应当逃得也没那么快，不如将军命我率领轻骑一路追击，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nbsp;nbsp;nbsp;nbsp;“嗣业的勇武，我从不怀疑。但追击赤德祖赞不是明智之举。”洛北摇了摇头，“这个季节，高原气候多变，随时可能有大风暴雪。没必要再让我们的将士去冒险。”
nbsp;nbsp;nbsp;nbsp;李嗣业有些疑惑：“将军就这样放走了他，若他回逻些城整军再战，我们该如何应付？”
nbsp;nbsp;nbsp;nbsp;“赤德祖赞今年也就是个青年，还没有他父亲的声望，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组织一场可能不会胜利的征战。”洛北道，“再说，我已经为他准备了一个礼物，在逻些城恭候多时了。”
nbsp;nbsp;nbsp;nbsp;“礼物？”阙特勤被这句话引起了兴趣，好奇地望了过来，“什么样的礼物？”
nbsp;nbsp;nbsp;nbsp;“前任的吐蕃大论，韦氏家族的乞力徐。”
nbsp;nbsp;nbsp;nbsp;第259章nbsp;nbsp;“大论乞力徐，你可愿意为我前往逻些城，说服那些人止干戈，永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