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李显坐在御座上，屏风后影绰绰地显出皇后的身影。
nbsp;nbsp;nbsp;nbsp;洛北谨慎地回答：
nbsp;nbsp;nbsp;nbsp;“都是将士们在前线奋力拼杀，圣上洪福齐天的缘故。还有内附诸部的首领们也心向大唐，出兵相助。譬如哥舒将军，原本只是回于阗探亲，西域有难，他虽已被夺去了世袭的孤舒州都督职务，还是回乡募兵，共赴前线。”
nbsp;nbsp;nbsp;nbsp;“从鸣沙到西域，这几年你也圆滑了嘛。”李显笑道：“但这些内附部族领袖愿意追随你，怕是另有原因吧。”
nbsp;nbsp;nbsp;nbsp;洛北知道这就是今夜这场谈话最重要的目的——他立刻重新跪倒在地：“微臣有罪。微臣冒名欺君，罪该万死！”
nbsp;nbsp;nbsp;nbsp;“你怎么有罪了？”李显敲了敲椅子。
nbsp;nbsp;nbsp;nbsp;洛北低垂眉眼：“微臣本不姓洛，而是姓阿史那，是西突厥十姓可汗之子。微臣在圣上面前以洛北自居，这是冒名欺君，微臣甘愿伏诛。”说罢，将额头叩在地上。
nbsp;nbsp;nbsp;nbsp;殿中陷入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nbsp;nbsp;nbsp;nbsp;洛北几乎能听到皇帝和皇后衣服摩擦的声响。
nbsp;nbsp;nbsp;nbsp;半晌，李显才道：“欺君确实可以除以极刑，但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阿史那献以你的母亲出身卑微，不认你当自己的儿子，你才用了‘洛北’这个名字？”
nbsp;nbsp;nbsp;nbsp;洛北道：“可汗毕竟是微臣的父亲，微臣身为人子，怎能在君父面前以父亲的过错为自己挡罪？若陛下决意处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但知领受，绝无怨怼。”
nbsp;nbsp;nbsp;nbsp;“唉。”李显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样忠孝的性子，又是太子的属官，怎么就没把这些品质教给太子呢？”
nbsp;nbsp;nbsp;nbsp;洛北微微一凝眉：李显这话说得有些重，几乎是在责怪太子李重俊不忠不孝了，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nbsp;nbsp;nbsp;nbsp;“微臣”他佯装要为自己辩解，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nbsp;nbsp;nbsp;nbsp;李显道：“罢了，你去了边关这么久，太子的事情想必还什么都不知道。等过几天，你再去见见他吧。顺便代朕劝劝这个胡闹的儿子，叫他在家里呆一个月，反思己过！”
nbsp;nbsp;nbsp;nbsp;张仁愿在一边道：“洛将军，这可是圣上的口谕。”
nbsp;nbsp;nbsp;nbsp;“微臣领旨。”洛北只得低头领罪，打算等第二日再去问问裴伷先。
nbsp;nbsp;nbsp;nbsp;“好了，好了，起来坐下，不要动不动就跪。”李显摆了摆手，“你的事情，阿史那献给朕上过书了。朕也同意他让你认祖归宗了。你也不必为了这个请罪。朕还不是那种阻逆人伦的昏君。”
nbsp;nbsp;nbsp;nbsp;洛北低头谢恩，才重新坐下：“微臣叩谢天恩。”
nbsp;nbsp;nbsp;nbsp;“你们父子啊，可是把个难题出到了朕面前。”李显道：“朕同意阿史那献以功顶罪，夺了他的北庭都护之职，但他还是世袭的昆陵都护。如今你的功劳这么大，按理应当晋升你的职务，让你担任安西大都护，可”
nbsp;nbsp;nbsp;nbsp;眼见李显面露犹疑之色，洛北忙起身道：“可昆陵都护尚在安西大都护府之下，微臣怎么能以子辖父呢！”
nbsp;nbsp;nbsp;nbsp;第136章nbsp;nbsp;裴伷先的困局
nbsp;nbsp;nbsp;nbsp;洛北此言一出，宫内立刻静了一片。帘后传来韦皇后幽幽的声音：“洛北，你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样的话，难道是你该在陛下面前说的吗？”
nbsp;nbsp;nbsp;nbsp;洛北只得重新跪倒：“微臣殿前失仪，望乞陛下恕罪。”
nbsp;nbsp;nbsp;nbsp;李显转头往帘后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什么洛北没听清的话，才转过身道：“洛北，你不愿以子辖父，便是推了安西大都护的任命。你这么大的功劳，朕在边境也没有职位给你，你就回长安来，在御前做朕的右羽林军大将军如何？”
nbsp;nbsp;nbsp;nbsp;洛北俯身叩首道：“微臣但听圣上与朝廷的安排。”
nbsp;nbsp;nbsp;nbsp;右羽林军隶属北衙禁军之一，屯营就在玄武门外，平日的主要职责卫戍皇城。和十二卫不同，他们不是从各地征召而来的府兵，而是皇帝的私人武装。
nbsp;nbsp;nbsp;nbsp;李显继位之后，为了巩固权力，拔擢了一批李氏宗亲和自己的近臣执掌禁军。在洛北之前执掌右羽林军的，正是神龙政变的功臣，辽阳郡王李多祚。
nbsp;nbsp;nbsp;nbsp;“好，就这么定了，圣旨后发。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在长安休息休息吧。明日，可以去看看太子。”说到太子，李显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若是太子侍奉父亲有你一半的仁孝就好了！”
nbsp;nbsp;nbsp;nbsp;洛北不明就里，第二日一早，便赶到东宫拜见太子。谁料东宫的那群仆役一听说是他前来拜见，只冷淡道：“太子病了，不想见人，还请洛将军回去吧。”
nbsp;nbsp;nbsp;nbsp;洛北曾经担任太子的属官，深知太子的性情，并不想用皇帝的命令来压人，只道：“那我想拜见太子府詹事裴伷先，可否？”
nbsp;nbsp;nbsp;nbsp;“裴詹事不在东宫。”那仆役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洛将军若无要事，还请自便吧！”
nbsp;nbsp;nbsp;nbsp;洛北皱了皱眉，张口正要说什么，那仆役却把门一关，不再和他多说。望着朱门紧闭的东宫，洛北只有笑笑，便转头去东市里裴家酒肆寻裴伷先。
nbsp;nbsp;nbsp;nbsp;正是午餐时间，裴家酒肆人头攒动，洛北进了店门，向掌柜的使出一点碎银，故意用掺着突厥口音的汉话道：“掌柜的，我是你们东家的朋友，听说他在丝路上有笔生意要找人做，他可在此？”
nbsp;nbsp;nbsp;nbsp;那掌柜的见他身材高大，杀意凛人，腰间又带着宝刀，心道是自家东家新雇的亡命之徒，便把那点碎银递还到洛北手上，压低了声音道：“东家在楼上，请伯克随我来。”
nbsp;nbsp;nbsp;nbsp;四楼的房间风景最好，临窗一望，就能看到大半个长安。裴伷先正翘着腿，在窗下的一张矮榻上边看书边吃东西，桌边摆的是金果盘、白银碗，盘中碗中都是长安城中的时令水果。还有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里头放的是琥珀色的葡萄烧酒。
nbsp;nbsp;nbsp;nbsp;那掌柜的回完话，转身便走，又将房门替他们关的严严实实。裴伷先一面看着书，一面拎起水晶瓶往自己嘴里倒酒，连头都懒得抬起来看他，开口便是突厥话：“请坐。”
nbsp;nbsp;nbsp;nbsp;“朋友来了，连杯酒都不舍得分。”洛北见他放松，干脆劈手从他手中把水晶瓶抢了过来，拿在手中：“天底下有你裴老板这样当朋友的吗？”
nbsp;nbsp;nbsp;nbsp;他说到后半句时，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裴伷先顿觉耳熟，抬眼向上一望，顿时撞见他似笑非笑的金色眼睛，立刻起身道礼：“公子从西域回来了？”
nbsp;nbsp;nbsp;nbsp;洛北替他捡起匆忙起身时掉到地上的书本，望了一眼封面：“伷先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你从前是个最闲不住的人，今天倒在这儿看起话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