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这可真是羡慕不来啊。”
nbsp;nbsp;nbsp;nbsp;曲江池畔,波光粼粼,秋风微拂。如同往日一样,群贤坊中的上官婉儿府邸,正在举行今秋的雅集,大案之上,佳肴满桌,一众文人骚客已经写完了今次的诗句,正在一道高谈阔论,品评人物。
nbsp;nbsp;nbsp;nbsp;近来朝廷最为风行的话题便是西域之战,在场的众人也少不得拿这场战事来讨论。
nbsp;nbsp;nbsp;nbsp;刚刚因为在西域之战上仗义执言而拜相的萧至忠率先开口道:
nbsp;nbsp;nbsp;nbsp;“天底下多的是子以父祖荫生活,谁能有金山郡王这样的好运气,连一个私生儿子都能振兴家族,光耀门楣。”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少年时代就受父亲牵连,流放崖山近二十年,长安三年才回朝任职,不过五年之内,便做到了从二品安西大都护的位置上,位极人臣,还多了郡王爵位和实封的封地,实在是让朝中人人艳羡。
nbsp;nbsp;nbsp;nbsp;可明眼人如萧至忠自然看得出来,阿史那献在西域之战中只收复了伊逻卢城,论功勋,并不配得上多封的那个郡王爵位,但朝廷对他备加优待——自然还是因为洛北。
nbsp;nbsp;nbsp;nbsp;父子的名分放在这里,总不能让儿子的爵位职位都比父亲要高。
nbsp;nbsp;nbsp;nbsp;宋之问仰头饮下一杯酒,神情上有点戚戚,他在武三思倒台之后,立刻倒向了韦皇后,有着皇后一手力保,才勉强没有被逐出朝廷,只是失去了宰相职务。但看着张仁愿、郭元振都以边事拜相,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nbsp;nbsp;nbsp;nbsp;“他们两个人都是外藩胡将,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现在,我们最怕的就是郭元振彻底倒到魏元忠那边去,唉,走了一个唐休璟,来了个比唐休璟还要老谋深算的郭元振。魏元忠的运气才是真的好呢。”
nbsp;nbsp;nbsp;nbsp;兵部尚书是三品,论官阶比安西大都护的品级低了半阶。但大唐有重内虚外的风气,封疆大吏再如何,也比不过政事堂的宰相们风光。这次郭元振既得了兵部的实权,又拜为宰相,还有国公的封赏,几乎一跃与魏元忠等人同列,成为朝廷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nbsp;nbsp;nbsp;nbsp;“魏元忠还谏言圣上,把宋璟也召回了朝中担任吏部尚书兼雍州长史。”张说道。
nbsp;nbsp;nbsp;nbsp;“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上官婉儿笑意盈盈地道:“宋相公正直高洁,又素有贤名。有他来约束朝中风气,朝中有些人便可收敛了。”
nbsp;nbsp;nbsp;nbsp;王翰本是敬陪末座,听上官婉儿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nbsp;nbsp;nbsp;nbsp;自武三思死后,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接手了大半武家势力,她们在朝中任意妄为,就连如今上官婉儿等宫中女官都能卖官鬻爵。她们收了贿赂,便从宫中写文书来,斜封着给到门下、中书二省,叫他们依令执行。
nbsp;nbsp;nbsp;nbsp;这些官吏没有经过朝廷的“铨选”流程,被称为“斜封官”。如今这样的官吏充塞朝廷,造成了朝廷“选举混淆,无复纲纪”的情况。
nbsp;nbsp;nbsp;nbsp;吏部素来管理官员任命,宋璟要是回朝担任吏部尚书,必然要对这些官吏展开整顿,可是,这不是与上官婉儿的利益相违背么?
nbsp;nbsp;nbsp;nbsp;但他离上官婉儿的方向实在是太远了,拼了全力也没看清楚上官婉儿面上的表情,只听得桌边的这些大臣宰相们议论纷纷,好容易熬到宴席散去,才若有所思地出了上官婉儿的府邸大门。
nbsp;nbsp;nbsp;nbsp;他还未上马,已有一辆马车赶到了他的面前。那车夫身高体壮,腰挎长刀,就像一座铁塔坐在那里,见了他,才露出点笑容:“王先生,我家洛公子请你去他府上赴宴,你肯不肯赏光啊?”
nbsp;nbsp;nbsp;nbsp;王翰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直到听他口称“洛将军”,才反应过来:“巴彦?!是你?”
nbsp;nbsp;nbsp;nbsp;巴彦哈哈一笑:“王先生真是好记性。我家将军今日的宴席可摆了不少西域名酒,王先生肯不肯赏光?”
nbsp;nbsp;nbsp;nbsp;王翰一听有酒,眼睛立马亮了,立刻往车上一坐,末了还忍不住问:“你家公子新任右羽林军大将军,怎么有空来请我这个无官无职的人吃饭?还有你,巴彦,怎么是你来请我了?”
nbsp;nbsp;nbsp;nbsp;巴彦道:“公子今日休沐,想着找旧日的朋友一起聚一聚。至于我,我在碎叶城犯了大错,害得公子被人刺杀,命悬一线。好在公子不仅宽恕了我,还把我提拔到他的身边担任卫队长,所以,今天就由我来请王先生了。”
nbsp;nbsp;nbsp;nbsp;洛北还没有在长安城中置办宅邸,如今居住在安兴坊的兴昔亡可汗宅邸之中。王翰被迎进了那处朱门大户,又一路穿门过院,看过了一户的青松绿竹,才来到后园中的水榭边。
nbsp;nbsp;nbsp;nbsp;水榭边芦花正盛,远远地传来有人说笑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巴彦已替他通报过,此刻正抬手示意王翰走上一条石板路,去水榭中与洛北宴饮。王翰知道洛北不喜欢仆役侍候宴席,便自己走去,可走近了才发现,洛北正与张孝嵩对坐相谈。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此次西去,亲冒矢石,作战勇猛,甚至还受了伤,朝野皆知。解琬亲自上书为他请功。朝廷不仅将张孝嵩由监察御史晋升为侍御史,还得了开国男爵的封赏和军功。
nbsp;nbsp;nbsp;nbsp;王翰自己无官无职,见了这两位位高权重,前途光明的旧友,纵然他生性豁达,一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只立在那里,看着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nbsp;nbsp;nbsp;nbsp;“王翰兄。”洛北久在军旅,何其敏锐,听到他脚步声一顿,立刻就率先起身来迎接他,依旧是如鸣沙那时率先道礼:“秋风大,站在外头不冷吗?”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也起身笑道:“可别是觉得洛公子这里布置陈旧,不能下脚吧?”
nbsp;nbsp;nbsp;nbsp;王翰忍不住笑了,他这才从容地坐到位置上,自顾自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好酒,只是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啊。”
nbsp;nbsp;nbsp;nbsp;洛北道:“能不熟悉么?这是鸣沙特产的枸杞酒,许平许县丞给我送来的。”
nbsp;nbsp;nbsp;nbsp;“许平?他升了县丞啦?”王翰听到熟人名字,顿觉精神一振。
nbsp;nbsp;nbsp;nbsp;洛北提起酒壶,又给他倒满了酒杯:“还是托你王翰兄的福,许县丞现在能文能算,当个县丞不成问题。”
nbsp;nbsp;nbsp;nbsp;王翰回忆起在鸣沙开班授课,骑马游乐的日子,脸上不禁露出向往神色:“长安城呆久了,我都快忘了鸣沙的风景什么样了。真羡慕你们,可以驰骋塞外。对了,我刚刚来之前,你们在说什么呢?”
nbsp;nbsp;nbsp;nbsp;“在讨论对突厥的战事。”张孝嵩道。
nbsp;nbsp;nbsp;nbsp;王翰有些不解:“战事?默啜不是刚刚遣使来朝吗?再说,我们不是还有他的儿子同俄特勤在长安吗?同俄特勤好像是默啜的小儿子吧,难道他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顾了?”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叹了口气:“实话说,默啜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我们有同俄特勤在手里,估计他也不会在意。”
nbsp;nbsp;nbsp;nbsp;“再说,圣上不让我坐镇西域,反而征召我回朝担任禁军将军。除了担心我父子执掌安西,恐有自立之心外,也是为北伐突厥做准备。”洛北道。
nbsp;nbsp;nbsp;nbsp;王翰点了点头,李显把领兵大将安排在自己身边,以私恩收揽人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对洛将军不是件好事么?你看看,陛下对李多祚多宽容啊。上回正旦祭天,圣上都让他与自己和相王一道乘坐御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