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见她这般决绝,心知她的决断并无不妥,只是正家风固紧要,可这代价亦需考量。
李嵬名若死,远在金国的完颜菖蒲、近在契丹的耶律拔芹,还有登州王修、高丽公主等人,又会作何想?
她们此刻虽未必表露,但若日后生了异心,难免会因李嵬名的下场兔死狐悲,甚至结成同盟自保。
到那时,整个家怕是都要分崩离析,再难收拾了。
“姐姐可知,凡事最怕开先河?”李渔轻声叹道,“今日若以杀立威,日后便有人效仿更狠的手段。若能以谈判化干戈,至少让家中姐妹知道,矛盾尚可周旋,不必走到不死不休之地。这于大家族的存续,才是至关重要的。”
见郑秋仍不为所动,李渔急得直拽她衣袖:“好姐姐!就算她是叛徒,按家规也该给她一次申辩的机会,如何能不容分说……”
“谁说不容她分说?”郑秋挑眉,眼底寒芒闪烁,“她一入城,自会有人带她来见我。想说什么尽管说。说完了,我便送她走!”
“你这分明是早已定了她的死罪!”李渔头痛欲裂,“你比她聪慧百倍,三言两语便能引她说出错处,她如何能与你相争?”
“你觉得她无辜?”郑秋忽而冷笑,“李潆被她气得旧病复,本就虚弱的身子如今更是垮了。你可知她这次伤了根本,想要复原得多难?对自家姐妹尚且如此狠绝,拿灵州粮草作要挟,单凭这一条,她便死有余辜!
在兴庆府时,李潆可曾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若无心分裂西夏,何苦吞那子母丹?
李潆为何被气病?就因她是个白眼狼!从未替家族、替杨炯、替百姓想过半分,不过是个被私欲笼罩的蠢女人!该死!”
李渔哑然失语。
从理智上讲,她亦觉李嵬名可恨;可论情理,却又忧心此举会寒了其他姐妹的心。偏她有了身孕后心思混沌,如何辩得过精明的郑秋?
一时竟怔在当场,不知所言,屋内气氛冷凝如冰。
“你站住!要往哪儿去?”郑秋声如冷箭,眸光似冰刃般钉住已退至门口的李澈。
李澈身形微怔,随即堆起笑意:“郑姐姐,我奔波一路,腹中饥饿,想下去寻些吃食。”
郑秋又气又笑,淡声道:“咱们簪缨世家,岂用公主亲自寻饭?阿福,去给公主备些清淡夜宵。已过子时,不可多食。”
“不用麻烦……我哪有那么金贵……”
李澈话未说完,便被郑秋截断:“坐下吧。姐姐还未去过北地,正想听听那里的风土。”
李澈暗咬银牙,只觉这些姐姐一个比一个精明,在她们跟前自己同那笨蛋一般无二。
当即心一横,暗中搅乱气息,刹那间气血翻涌,面色骤白,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软倒在地。
李渔见状险些吓死,一把抱住她绵软的身子,惊呼:“小妹!你怎么了?快去叫宝宝!”
话音未落,忽觉手中被塞了件物事。
抬眼只见李澈眸中尽是哀求与焦急,还未说话,就见李澈开口:“姐姐莫怕,只是东北旧伤未愈,连日奔波才引动旧疾。”
李渔心下一沉,立刻明白她之意,咬牙扶着她往门口走,口中大喊:“阿福!快去将宝宝接来!”
话还未落,却趁势将手中紫晶玉佩塞给阿福,示意他去报信。
“都给我站住!”郑秋暴怒如狮,气得浑身颤,“你的病早好了!当我不知?还有你,阿福!敢给杨炯送信,我便剥了你的皮!都给我滚回来!”
话音未落,五名粘杆处高手如鬼魅般闪现,瞬间封死了所有去路。
“好姐姐莫要动气……我们……”李渔刚要开口辩解,却被郑秋狠戾的目光剜得说不出话。
“李渔!你若还认我这个姐姐,就给我滚回来!”郑秋气得双目通红,周身气势凛冽,直教三人心中怵,俱都低头不敢言语。
待李渔扶着李澈回座,郑秋指着二人大骂:“你们安的什么心?啊!我掌家法时你们不帮衬便罢了,竟还想通风报信?当我是傻子不成?
还有你,李澈!”她转向面色苍白的少女,冷笑道,“装病这一出早该收了!我的情报直通老爷子,他知晓什么,我便知晓什,你当我是杨炯,能任你蒙骗?”
二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活像两个犯了错的孩童。
郑秋见状亦懒得多费唇舌,冷声道:“澡兰香!”
“在。”粘杆处少女应声出列,身姿轻盈。
“去请尤姑娘来,替十公主诊脉。”郑秋吩咐道。
澡兰香领命而去,脚步轻点,转瞬消失在楼梯口。
“谢池春!”郑秋又唤。
一佝偻老妪应声上前,声音沙哑:“老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