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城最高处阁楼内,李渔已枯等一日,眼见亥时将至,郑秋仍未现身,急得抓心挠肝,朝着门外怒斥:“阿福!去告诉那臭女人,再不来本宫可就真生气了!”
门外阿福面露难色,支吾道:“公主!我已差人催了三回,郑少夫人只说知晓,忙完便来,还威胁再去聒噪便打断腿!实在不敢再去触她霉头了。”
李渔听得气血上涌,“啪”地一拍桌案便要亲自去寻,不想房门“吱呀”轻响,郑秋施施然推门而入。
见李渔气鼓鼓的模样,她噙着笑在桌前坐下,有意逗弄道:“哟,原是约我品茶的,怎的我一到妹妹倒要走?”
这话直叫李渔脑袋懵,叉腰骂道:“好个会倒打一耙的臭女人!我巴巴等你一整天,饭都没好生吃几口,你倒姗姗来迟。莫不是掌了家法,便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郑秋瞧她瞪眼撅嘴的娇憨样,偏要逗她,当下冷着脸起身道:“既妹妹不待见我,我这便走,何苦惹你动气?”
李渔见她真要挪步,急得直跺脚,忙拽住她胳膊嗔道:“不许走!”
郑秋见她又气又委屈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故意道:“从前一口一个好姐姐,如今竟叫起臭女人了?”
“你莫要得寸进尺!”李渔双手攥紧她胳膊,急得直晃。
“那我当真走了?”郑秋挑眉。
李渔咬碎银牙,方知求人滋味难尝,只得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好……姐姐。”
“哎,这才乖嘛!”郑秋畅快大笑,拉着气鼓鼓的李渔重新落座,“妹妹莫恼,今日实在杂务缠身,这不一忙完便赶来了。”
李渔心下一惊:暗忖莫不是李嵬名真教郑秋先拿住了?可自己若要表明身份,总得寻个由头才是,倘若贸然揭了人皮面具,叫郑秋知晓自己骗她,怕不是当场便要炸毛。
念及此,她立刻换上一副别扭的讨好笑意,拉住郑秋的手道:“好姐姐,我新近得了几件古玩,正想请你给长长眼呢。”
“哟,你往常除了打理生意,便是搜罗什么稀世绣球花,怎的突然对古玩上了心?”郑秋挑眉。
李渔见她果然起了兴致,忙招手道:“阿福!快呈上来!”
阿福闻言,即刻带人将三只锦盒捧至桌前,随后退至门外掩上门扉,亲自守在门口。
郑秋也不与她客套,径自拍开最长的锦盒,待见到盒中青铜古剑时,眸光陡然一凝,忙将剑取出细细端详。
才触到剑柄,便觉寒意透骨,待剑身出鞘,竟似有清越龙吟之声隐隐作响。烛火之下,剑身金色流转,古朴纹饰间透着凛冽杀意。
郑秋瞳孔骤缩,只见剑脊处“公子白”三个错金篆字在火光中明灭不定,她手指竟微微颤,失声道:“这竟是芮朝宗室的陨铁青铜剑?当年公子白弑君前夜,持此剑斩断锁龙柱,剑锋过处,铜汁未凝便裂作两段,后经徐夫人以青铜拼接之法,杂合金银铜铁重新铸造,如何落你手中?”
“好眼力!这是我在东市一家古玩店淘来的。”李渔信口胡诌。
郑秋翻了个白眼,懒得拆穿她,右手轻轻抚过剑身,叹道:“这点红莫不就是龙血浸渍?《异物志》中记载,此剑材质乃陨星坠海时裹挟的天火凝晶,芮哀帝赐予公子白时曾言‘此珀碎则国运终’,却不想公子白竟用它铸剑弑君。芮哀帝血溅三尺,浸入剑身,古籍中都说剑上有帝血浸渍之痕,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李渔忙点头附和:“那芮哀帝倒也说得不差,公子白弑君后,天下果然烽烟四起。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剑太过凶煞,还是看这个吧!”
说着便打开第二只锦盒,取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在郑秋面前。
郑秋目光一凝,只见绢本上十二仕女足踏青莲,穿行于芍药牡丹之间。然当烛光斜照,那些富贵花影竟在素绢上投出梅兰竹菊的清雅轮廓。
“这是齐朝七山人晚年失明前的绝笔《百花仕女图》?!”郑秋指尖虚拂过卷尾题跋,呐呐自语,“这些仕女眉眼,笔触虽显弯折,却‘错’得恰到好处,比他目明时的作品更见风骨。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
说着忽将烛台凑近画卷,火光中但见美人瞳孔里竟映出微缩的亭台楼阁,看得她眼眸锃亮,“当年七山人为齐明帝作《万象图》,将整座皇城微雕入宫娥眼眸,后因窥见秘辛被毒瞎双目。世人皆道此《百花仕女图》应随他葬入皇陵,你究竟从何处得来的?”
李渔轻笑,故作娇憨道:“若说我在东市捡漏所得,姐姐可信?”
见郑秋沉了脸要作,她忙赔笑着将最后一枚玉佩塞进对方手中:“好姐姐且再瞧瞧这个!”
那玉佩方一入手,郑秋便觉遍体生寒,踉跄半步方稳住身形。
凝神细观,只见玉佩通体幽蓝如月华流转,雕刻的双龙逆鳞怒张,龙须间隐隐可见昆仑山的轮廓。
“莫不是上古祭司沟通天地的玉龙佩?!”郑秋突然扯过李渔的手按在龙睛凹陷处,“你摸这凹痕,传说上古大祭司以心头血养玉,每逢月圆便凝露如血。此玉浸血而生,夜置床头可通神明。”
李渔摆手轻笑:“哪有这般玄乎?我试过的,不过是块上了年头的古玉罢了。”
郑秋闻言,忽而若有所思地盯着李渔,将玉佩放回锦盒,方坐下淡声道:“东西皆是真品,任一件都价值千金,且有价无市。只是咱家再窘,也犯不着卖祖产,你今日摆出这些,究竟为何?”
李渔暗自气恼,与这些人周旋总觉自己像个笨蛋,偏郑秋这般聪慧,自己话未出口,她已先拿话堵来。
只得厚了脸皮,笑着挽住对方胳膊:“好姐姐,妹妹见你整日为家中琐事操劳,心疼不已,故挑了几件旧物供你把玩。这些宝贝搁在家里也是蒙尘,唯有姐姐这样的识货人,才不辜负了它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