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穿补丁短褐的脚夫应和:“可不是!哪及石大人铁面无私?他立誓肃清吏治,终身不娶,这就是寒门子弟的典范!”
斜刺里闯出个醉醺醺的酒鬼,酒嗝连天揪住脚夫衣领:“你们这话偏了!登科院治安是镇南侯管的,关两位大人什么事?”
这话顿时点燃众怒,卖炊饼的抄起擀面杖便要往院里冲,被巡防营士兵架住时仍踢蹬着骂:“让俺看看是哪个龟孙泄的题!”
忽有银铃般的笑声压过喧闹,胭脂铺女掌柜扶了扶鎏金簪,款步挤到人前,笑道:“爷们急什么?代王爷这不是亲自来了?宗人府向来管着勋贵,先皇后还认了镇南侯做干儿子,自有宗室主持公道,断不会委屈了你们。”
几个老儒生捋着白须点头称是,挎菜篮的妇人却撇嘴道:“勋贵斗法,倒霉的还不是咱们平头百姓?莫瞎掺合!”
此言一出,卖糖葫芦的老妪抹起泪来:“可怜我孙儿咳得带血,还在熬夜誊写策!却不想……”
话犹未了,杨炯已大步跨出,抬手抽出一名金花卫的佩刀,扬手一掷,但见长刀如流星划破虚空,直往人群激射而去。
围观百姓惊得魂飞魄散,叫嚷着四散奔逃,登科院门前霎时空出一片场地。只听“噌”的一声闷响,刀刃入地寸许,刀柄犹自震颤,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妖言惑众者,杀无赦!”杨炯振臂怒吼。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金花卫齐齐抽刀出鞘,声如洪钟,震得人心魄俱裂。
杨炯冷眼扫过人群中几个神色异样、带头难之人,沉声道:“谁告诉你们考题泄露了?”
“镇南侯!此事已人尽皆知,如今该当查明真相,暂停科考!”章甫钊越众而出,挡在人群前,作大义凛然状。
杨炯斜睨他一眼,讥诮道:“你以何身份与本侯说话?驸马都尉若无实职,按制不得干政,你可知晓?代王,如今宗室子弟都这般目无宗法了?先皇后在世时,本侯稍有差池便要受罚,怎的如今连最基本的宗法都可轻慢?”
代王面色不改,含笑道:“小子,莫抓着些细枝末节不放。过几日你也是驸马都尉了,说这些伤和气。本王今日便倚老卖老问你,考题泄露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杨炯面色一冷:“代王是要与我谈国事,还是论家事?”
代王闻言一滞,此事明面上是国事,私下里却牵扯皇家暗斗,如何能直言?
只得硬着头皮道:“科举乃国之重典,自然是国事。”
“既是国事,便请称呼我镇南侯。”杨炯森然道。
“杨炯!你莫不是要忤逆宗室管束?”章甫钊跳脚喝骂。
杨炯蓦地大笑,声如金石相击,冷眸扫过众人:“忤逆?先皇后已驾返瑶池,当今之世,谁能管我?谁敢管我?本侯领兵北上,九死一生,灭四国、弑三皇,犁庭扫穴之时,你们又在何处?如今竟来谈管束二字?可笑至极!”
“够了!”代王拂袖冷声,“本王以大宗正之职问你,科考泄题之事,是否属实?”
杨炯面色一沉,朗声道:“本侯不知你们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此刻便清清楚楚告诉你们,并无考题泄露之事!考生皆在有序作答,一切如常!”
此言一出,人群中先是一怔,旋即再起波澜。
卖炊饼的小贩举着擀面杖的手悬在半空,浑浊眼珠转了几转,忽然喊道:“没泄题?那俺侄儿咋说昨夜听见有人在巷子里嘀咕‘今年考题好做’?”
话音未落,斜刺里跳出个短打脚夫,补丁摞补丁的衣袖扫过旁侧书生:“镇南侯说没泄就没泄?去年你家丁强占民田,不也说查无实据?”
挑糖人的老汉将铜勺重重磕在锅沿,糖浆溅出几点:“老百姓凭啥信当官的嘴?说话总得拿点真凭实据出来!”
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抖着算盘珠子挤到前排:“要真没泄题,代王爷何必亲自过问?登科院的门,多少年没进过宗室了?”
这话惹得挎菜篮的妇人撇嘴道:“可不是!上回工部贪墨案,尚书大人也说‘绝无此事’,后来从他家地窖抄出三箱金锭,满大街都传遍了!”
卖糖葫芦的老妪抹着泪,将一串山楂掷在地上:“我孙儿进场前说,同号舍的考生只看《治河论》,旁的书一概不读,还扬言必中,这不是泄题是啥?”
绸缎庄掌柜摇着鎏金折扇笑出声来:“诸位可还记得,三年前北境军饷被贪墨,主将也是这般拍胸脯保证,最后怎样?砍了七个参将才水落石出!当官的话,能信么?”
胭脂铺女掌柜的银铃声又起,她拨弄着鎏金簪子瞥了杨炯一眼:“小女子昨儿听店里买胭脂的小姐说什么‘考漕运’,原以为是句笑话,不想……”
话音未落,几个老儒生已交头接耳起来,其中一人捋着白须低叹:“漕运真有可能是今科策论题。”
醉醺醺的酒鬼踉跄着撞向衙役,酒葫芦骨碌碌滚出老远:“没泄题?那为何考前三日,太学先生抱着木匣子进去时,怀里多了卷纸?”
卖字画的秀才蹲身捡起碎石子,指尖摩挲着道:“某替富家公子抄卷时,那纨绔连‘忠孝’二字都写反,却偏要专攻《治河策》。某当时不解,如今看来……”
鬓角斑白的老妇再次扑向台阶,佛珠散落一地:“我儿考前收过无名纸团,上面写着‘水患必考’,难道今科策论竟真是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