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她们没办法。
本来面积就小的家里多住了两个人以后就更挤了,这里的隔音不好,所以我家被敲了好几次门,询问我家里怎么这么多人。
李琢光太神奇了,短短两天,周末我拿着衣服出去晒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下棋的老大爷中间和他们聊得有来有回。
那天下午,隔壁的徐大爷就对我说,这女娃真是个妙人,啥都能聊,还不嫌弃我们身上的老人味,真是个好娃娃,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朋友啊。
我说好,我一定会的。
把衣服晾好,回家的时候在门外的走廊上遇到了小果,我没打算和她说话,因为我还记得她害怕和我交流,但这一次她居然主动叫住了我。
“小妖,我感觉你好像胖一点了。”她说话的声音很细,小心翼翼的,“你最近是不是能吃下点东西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刚一个礼拜多一点,能吃得多胖呢?而且虽然我这一周吃下去以后反胃的感觉减弱了许多,至少我可以忍受,但吃完以后我连着拉了好几天肚子。
李琢光说是因为一直不吃东西,胃不习惯油腻,得吃点清淡的,所以这几天芮礼给我单独买了些粥,我给她钱,她不要,说家里那群混蛋赚这么多钱就是让她用的。
我偷偷往她书包里塞了几张纸币,隔天我的笔盒里就出现了双倍的钱,李琢光搂着我的肩膀说,你要再敢给她钱,她可能会拿钱把你淹了。
……抱歉,扯远了。
总之,我记得我回答小果:“能吃一点了。”
“那就好。”小果和小时候一样腼腆地笑,然后垂着头像在逃避我的视线,“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从吱呀作响的楼梯上楼,我转过身,看到李琢光站在不远处,走廊上裸露在外的两瓦灯泡晃来晃去,灯光像一只轻抚过她脸庞的小手。
“那是你的朋友?”她穿了一身我的短袖短裤和一双新买的夹脚拖鞋,我的衣服又破又旧,领口那个垂下来的蝴蝶结和HelloKitty都染色了,这一切把她脚上的拖鞋都衬得材质昂贵。
她斜靠在墙壁上,肩膀抵着一块黑色的霉斑,及胸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绳扎着低马尾,发绳上缀着两颗黄色的星星,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她说这是县城文学必备的潮湿的香烟,但她不抽烟,所以只好换成牙签。
我其实不太懂。
“嗯,是我以前的朋友。”我心里倒没什么伤感的情绪,也许是因为那些事都离我太远了。
“哦。”李琢光也没有多问,“我知道了。”
她们在我家里住的第二个周末,李琢光突然神秘兮兮地拉着我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以为是像之前她突发奇想在放学后带着我和芮礼去房子后面的监控盲区冒险,或者是在小巷子里又发现了一窝生崽的小老鼠。
结果她带着我和芮礼乘了很久的公交,到了另一个区的体校。
虽然是周末,操场上仍然回荡着学生跑步训练的脚步声,我这时才想起,对了,青训营好像刚选拔完。
栏杆内的操场草皮饱和度很高,反光反得我双眼发疼,我的心跳也快起来了,当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从操场上跑过时,胃里反胃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
我捂着肚子,想也知道我现在肯定是面如菜色。
李琢光和门卫大爷大约提前说好了,也可能是玩忽职守,看也没看我们的身份证明就把我们放进去了。
她带着我们走到操场边上的观众席里,然后我们三人便坐了一排看那些体育生在操场上挥汗如雨。
长跑短跑的在塑胶跑道上挥臂摆腿,草皮上的各自伸展躯体,强烈的阳光把她们的身体勾勒出一道雪白的描边。
李琢光忽然抓过我的左手,我这才发现我的手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甲在手心掐出几个半月牙的痕迹。
她展开我的手,像玩儿小孩似地和她的手心一拍一合。芮礼垂眸看着我俩的动作,出声问我:“你有想过未来想做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我说话,但操场上的声音和蝉叫太吵了,我没听清她都说了些什么,只好问:“抱歉,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芮礼靠过来,耐心地重复:“我说,你有想过未来想做什么吗?”
“我……”我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已变得极为陌生,像是我在街上和小果擦肩而过却认不出她。
“我没想过。”我的脸有些热,想着,李琢光和芮礼肯定没有这个烦恼,她们一定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极其清晰。
芮礼点点头,身体又坐了回去:“那你今天开始好好想想吧。”
我还是不太明白,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李琢光今天突然带我来这里一样。
十一点半,训练的学生解散,她们往观众席这边走来,在第一排拿上包和外套,不期然间,有个男孩抬起头和我对上了视线。
那一刹那,我只觉得浑身都冻结了,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心中涌起强烈的逃离的想法,可是浑身上下除了一直停不下的颤抖以外却动不了哪怕一下。
「死肥猪」、「妖女」、「害死外婆的罪魁祸首」。
好不容易远离了我的那些声音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