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绒被像融雪淌落。
他的动作流畅又忙碌,挪了挪双腿,发现不听使唤,只是微微怔了下,就用双手扳着腿挪到地上。
不自然软垂的青白脚尖擦着厚羊毛地毯。
他低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腿,像看一件不太成功的学生作业。
他试着捏了捏硌手的膝盖,又攥起拳头,在各个关节轻轻敲了几下,像修一个不听话的机器。
接着他站起来。
“欸!”哪边也吵不过的战队经理被两边骂得灰头土脸,被迫赶过来暂时看着这么个要命人物,刚推门就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箭步冲过去:“别乱动!裴疏说你——”
话还没说完,那个苍白消瘦的影子已经像没调试好的小机器人,直愣愣倒下去。
沉闷的一声。
牧川脸朝下倒在地毯上。
“说了别动别动……!下床干什么,摔着没有?”
经理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慌忙给他扶起来擦灰,把人翻过来看清这张脸,却愣了下。
因为牧川——这个在他们印象里,总是低着头,几乎看不清脸和眼睛,说话声音低到听不清,总穿着不合身松垮衬衫的乡下助理。
他们记得牧川是很给裴疏丢人的。
但现在不一样,他扶着的人微微仰起脸,额发滑落,露出浅得像稀释过头的清澈枫糖浆的眼睛……像是能叫人“咚”一声掉进去。
牧川被他从地上扶起,额头和鼻尖都沾了些灰,眼睛反而透出某种茫然的明冽清亮。
像是忽然醒来的融化冻水,倒映着清亮天光。
不见血色的干涸嘴唇,已经枯槁干裂,却抿着一丝恍惚的、轻快柔和的微微笑影——那种早已经死去多年的轻松温和的神情。
“我没……”他发现自己说话很吃力,口吃不清,温和的神情露出微弱的茫然,但随即就努力控制口齿,“我……没事,谢谢,您……”
牧川暂时停下来,抬手轻轻捏了下自己的脸。
仅剩的一点软肉被捏起来。
牧川安慰了下自己。
他定了定神,声音很轻,磕磕绊绊着,尽力把话说清楚:“我……好像,睡……过头了。”
他撑着那片厚实的赭红色地毯,想要靠这个动作就站起来。
经理愣了一瞬间——可能更久,但他发誓绝对不过十秒,乡下alpha已经像小机器人一样又狼狈地叽里咕噜摔了两次。
接着,牧川有点找到平衡了。
他的两条腿都不停发软,但还是摇摇晃晃站起,像刚学会走路的乳鹿,跌跌撞撞支撑着瘦到轻飘的躯壳,在屋子里忙碌。
忙碌。
他在柜子里翻找。
经理越看越不对劲,干咽了下,过去拦住他,柜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你……找什么?”
不会吧?!
经理暗暗叫苦——裴疏是说过,这个助理有时候会发癔症,会胡言乱语发疯,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牧川说,“找我的工服。”
短短几分钟,他站得越来越稳,说话居然也开始变得流畅了。
窗外,玄鸟的引擎还没有彻底熄灭。
漆黑的庞然大物投落巨影。
牧川的声音很轻,垂着睫毛,像在流畅地背诵某个烂熟于心的守则,像在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