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年后,她在另一个世界挣扎求生,这架钢琴会去哪里呢?
无从追寻小昙的下落,爱影注意到女人的行踪,蹦蹦跳跳到她身边,眼里有光在闪:“我刚刚听到一点,这个声音好好听。”
慕千昙垂眸:“你喜欢?”
爱影道:“喜欢。”
方才小昙走时,心情太糟糕,把谱子落下了。见状,慕千昙坐到琴前,过了一遍谱子,双手悬于琴上。
须臾,她开始弹奏。
修长的手指,控制钢琴键黑白起落,充满命运感的旋律响起,回荡在大厅中,时快时慢,抑扬顿挫,一片旧时光的滤镜罩在厅内。爱影听得入迷,完全沉浸在她不知道的故事和情绪中,不可自拔。
一曲很快结束,慕千昙知道母亲再也不会评价她的表现,却还是再次感到紧张。
她太长时间不练,那么多时光阻隔她与钢琴之间,让她的手指木讷,技艺生疏。方才那一首曲子,从前能一口气流畅弹下来,顶多一两处停顿,而方才那次,至少有数十个错误,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
果然,还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吧,现在不是怀念这种事的时候。
“师尊!”爱影兴奋得满脸通红,语调高到破音:“我好喜欢,真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好像是从天宫上传来的!叫什么呀?”
不太意外的反应,慕千昙按下浮起的心潮:“《ComptineDunAutreté,Laprès-Midi》。”
这拗口的发音可难倒爱影了,但她不纠结于搞不懂的部分,依然回忆方才的曲调,越想越是开心:“我还想再听一遍。”
于是,慕千昙再弹了一遍。
爱影的快乐丝毫不减,她趴在钢琴边,手直捶地面,眉峰扬起,激动神情丝毫不作假。
慕千昙手心微热:“错了那么多,你都听不出来,对牛弹琴。”
爱影不解道:“我的确没听出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但我想说,就算是错了,又怎么样呢?我可以只听正确的部分呀,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我觉得那也不叫错误,只是另一首有点不一样的曲子罢了。”
慕千昙微怔。
从前,她为了让母亲满意,为了成为兼具学习成绩和艺术的完美女儿,每一次练琴都竭尽全力,但她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十来岁的孩子,睡眠时间硬是压缩到五六个小时,就算拿出了全部的精力,依然难求完美,总是会错漏一个音。
她的母亲,总是会抓住那一个音,从而认为她全盘失败。
而现在有人告诉她,正确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慕千昙豁然开朗。
是啊,本来就是这样。
为何要盯着那不完美的地方拼死纠结?
难道因为那微不足道的错误,为了正确所付出的努力就没有价值了吗?
如果是能回到小时候,等母亲再一次无情地转身离去时,她不会黯然神伤,而时会叫住母亲,跟她说:“妈妈,你只能听到我人生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杂音,从未聆听过我真正的旋律。”
祈求爱是孩子的天性,不爱她不是她的错,是母亲。
“哇,这是什么呀?”爱影语调欢快,似是发现了什么。
慕千昙望去,在爱影手指下方,钢琴的侧面,贴着了一张小小贴纸,上面画着一只灰色企鹅。
爱影趴下。身子,用手去扣:“是那个很可爱的鸟吗?”
那一点灰色,使得慕千昙的记忆纷至沓来。她还记得这枚贴纸的故事,是她在水族馆里中奖后得到的,那时纠结于贴在哪里。经过细致的选择,最后,她贴在了钢琴的侧面,不算显眼但也不至于看不见的位置。
她在心里制定规矩,第一个发现这张贴纸的人,就要和她做朋友,不管是谁。
十几年过去,当她早已遗忘这张贴纸的存在时,一条大傻龙,在陈旧的回忆中,发现了小昙精心藏起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