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数道障眼法,慕千昙看到了一扇木质的围墙,约莫有数丈高,与当年塞顿城外与天齐平的厚重围墙相比,要没气势得多,但守卫这个只有几间屋子所构成的宗门,也是足够了。
守在大门边的是两个侍从,她们不认得慕千昙,但知道盘香饮,将两人放了进去。
一进宗门,慕千昙便四处观察,此地铺设着一种特殊烧制后绘有花纹的陶土砖块,连屋宅也是同样的材质,一条大白蛇腾飞其上,气势不错,十分统一。
这片地方并不大,但处理得干净,人来人往,各自在干活,手脚麻利,精神面貌也是昂扬向上的。慕千昙本以为伏璃那小屁孩在经历了重大挫折后,会一蹶不振,或者颓废很久,没想到,是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站稳脚跟。
忽而,她听见一道凌厉的鞭声。
慕千昙抬头望去。
用来接待客人的前厅门前,伏璃就站在那,还是一头金色短发,没留长,面容瘦削,眼神犀利。她五官随母亲,轮廓深邃,又是个高腿长,穿着特制的深色工匠服饰,手执蛇骨鞭,面容极冷,还真有几分气势。
甩完了一鞭子,伏璃抓住鞭尾,指向慕千昙,不客气道:“滚。”
慕千昙道:“很不幸,你必须要见我。”
盘香饮无心陪她们闹,径直走开:“我去看看秦河。”
伏璃立刻恭敬道:“是。”
等盘香饮飞远,慕千昙也走到了伏璃身边。
经过这一遭,伏璃卸了劲,拿不出方才那冷硬的气势了,可又面上过不去,还是冷言冷语:“雅音,把她赶走!”
屋子走出一人,白色衣裙,慈眉善目,正是南雅音。伏璃变得瘦削,她倒是比之前圆润了些,最起码,面色健康多了。她头发盘起,容色雅秀,微笑道:“上仙来屋里说吧。”
伏璃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却是忍气吞声,什么都不敢说。
她到这会还记得,刚开始逃亡的那段时间,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所有,家人,家产,从前优渥的生活。她满心绝望与憎恨,又想死又想复仇,把自己身上抓得全是指甲印,而南雅音又是怎么无微不至得照顾她,安慰她,替她擦洗面容,喂她吃饭,续着这条苟延残喘的命。
像是被关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箱子里,伏璃不知道自己在赶路,不知道身处何处,每天都闷在车厢里,沉浸在极为糟糕的情绪中,任由自己发疯的兴致去砸碎手头的所有东西,来换得喘息的机会。
可突然某一天,容器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突然醒了。
她醒来,看到战战兢兢的侍从,看到弯下腰去收拾破碎瓷盘的南雅音。
她突然意识到,直到此刻都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有多么珍贵,像是终于打开箱子,跳了出来,看清了残酷惨淡的现实,一种莫大的恐慌将她扼住。
如果这些人都离开了,她要怎么办?
从前,她那样对待南雅音,若是这女人就此放弃她,她还能活下去吗?
迫切的生存欲望使伏璃彻底醒了,像是被猛敲了一记脑袋,跪在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片上,抓住南雅音的衣*服,哭着求她不要走。直到晚上,南雅音帮她处理腿上的伤口时,也不愿意松手。
在那之后,她开始着手处理事务,清点家产,带着剩下的人定居在这片沼泽地。
从始至终,南雅音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但她脚腕那铁链带来的陈旧伤痕,却改为折磨着伏璃内心,恐惧却一直盘旋于她心底,以至于她不敢对她有半点忤逆。
“你想进我家门,也行,”伏璃灰溜溜跟进去:“道歉!”
慕千昙道:“不可能。”
伏璃道:“那就仔细脚下,要是不小心踩到了我们家的一块砖,就乱棍打死!”
慕千昙道:“我已经进来了,踩了几块砖不知道,你数数吧。”
伏璃气得牙齿咯咯作响:“行,你来得也正好,今日不来,我迟早也是要找上门的。我们之间来一场真正的生死决斗。”
当年为了在斗兽场中救下秦河,伏璃向慕千昙认输过一次。她不认为那是正规的决斗,所以要求再来一场。
慕千昙拒绝:“不要。”
伏璃:“你!”
慕千昙道:“少发小孩子脾气,大敌当前,我们该说的是大事。”
伏璃嚷道:“我家的事对我而言,就是天大的事!”
慕千昙勾起唇:“那怎么没见你之前有这番志气?浪荡子。”
一句话堵死伏璃的喉咙,她憋得脸色通红,无法反驳。
从前过奢侈日子的时候,她的确恶劣十足,整天闯祸惹事,可没从考虑过家里人的想法。
颇为心虚地看了南雅音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伏璃才恢复了语气:“你最好别提以前的事。”
有了盘香饮在,慕千昙知道秦河不会出问题,便挤出一点耐心,和伏璃说说话:“咱们的恩怨得先放一放,如今外面乱了套,虽然你这里还挺清净,但一定也会受到影响。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新家,不怕再次被摧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