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裳熵,面对翻天镜,还是“心如明镜,镜中无影”,分明是个心无杂念的孩子,几年之后,那影子都多得数不清了。她的污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方才你手上那块红宝石碎片,也遭受了污染。”子时说。
慕千昙道:“她如今就在人间肆意妄为。”
子时嗤了一声:“流传于人间的传说,都无趣透顶,你们,实在弱小。神魔森林已没落,但就算是当下,随便一只妖怪出去,恐怕你们都难以对付,红宝石也就是占了这便宜。”
尽管听起来傲慢至极,但慕千昙相信这句话。
不提那些怪异的妖物,光说这子时,断掉的手与舌头都能随意生出来。它根本不会那么轻松就被三人抓到,也拥有反抗能力,只是听到了蓝宝石的消息,才没有把那场无休止的游戏继续下去。
片刻,慕千昙道:“红宝石流落在外,你不打算出去把她抓回来?”
子时道:“呵,我出不去,也没有必要出去。她们在这林子里时,我有任务守护。若是走了,就是她们的命了。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与我无干。”
它刚说完,白瞳便飞出了林子,重新落在窗台。
慕千昙唤回白瞳,谢眉带着幽怜梦下来。子时道:“你们在这等我就好。”
屋里,锅中沸水正冒着泡,下面炉灶中火势凶猛,午时正把切好的菜一个个扔进锅里,锅里的水很快变了颜色。子时来了句“我就说它很慢吧”,便满脸自信,搓搓手,拽住了窗台边的一根绳子,后退几步,把自己荡了出去。
它本身就小,在这放大了无数倍的屋子里,就更显渺小,像一只蚊子,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
慕千昙望向桌面,那根钉子还在原位。裳熵似乎醒了,尾巴尖在小幅度动作,试图挣扎,但怎么可能挣得动。
“它去哪了?”谢眉道。
她的眼睛很利,直到子时略过巨人的发顶时,还能看到点影子,但一个晃神,就再也捕捉不到。慕千昙顺着她目光望去,也瞧不见丁点身影,便道:“看不见,应当是藏起来了。”
谢眉想走到窗台边缘看看,刚一抬脚,手便被抓住。
她回头,看到幽怜梦站在身后,咧着嘴笑:“谢道长可别把我拉下来。”
说来,她们一人差不多算是断了一只手臂,一人瞎了眼,这种时候,也只有互相帮助才好。若是像巨人小人那般争执甚至彼此仇恨,现成的结局就摆在眼前。
谢眉依旧保持沉默,却没有拂开那只手。
慕千昙正寻找子时时,忽听得崩裂之声。那口吊在炉子上的大锅,吱呀吱呀响动,水面也荡漾起涟漪,食材晃来晃去。
午时听到动静,抬头看锅,没看出什么主意,走到了跟前,细致观察,一脸琢磨的表情。
这时,那吊锅的绳子骤然崩断,大锅掉了下来,过程中,未能保持平衡,整个翻倒,热水推挤着食材,像是瀑布涌出。一半洒在了午时身上,一半进了炉子,把午时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火,给顷刻剿灭,一缕缕热气上涌。
午时青铜色的身体遭受热水的洗礼,反而颜色更细腻,但它显然并不开心。看着灭掉的火堆半晌,它伸手去摸,确定火不会再升起来,且柴都湿透了后,暴怒到吼了一声,直接抄起狼牙棒,把锅和炉灶都砸了个粉碎。
发泄完,它踩着一地潮湿,回到桌边,把桌上的钉子拔了,又去旁边的架子上坛子搬来,看样子,是放弃了煮汤,改为泡坛子里的吃法。
慕千昙捏着指尖,视线飞速来回扫动,捕捉到了桌子边,正在挪动的一片菜叶。
那菜叶是从锅里掉出来的,被煮得黏腻,还湿哒哒,就这么爬到了午时的脚下。
只听得咕叽一声,午时踩中了菜叶,重心不稳,向后栽倒,狠狠摔在了地上。它手中的坛子也滚落到一边,里头的黄色液体一股股涌出来,树屋内顿时充满了浓烈酒气。
闻到气味,午时整个人都精神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扶起坛子,抢救酒液。手的侧面在地上刮出尖锐的声响,奈何无法将地面上的酒重新弄回坛子里,努力都是徒劳。
满地的酒与汤混在一起,弄得一片混乱,它气得鼻孔喷气,看向脚下,抓起烂菜叶用力往墙上一摔。接着爬起身,握紧狼牙棒,却没继续做什么,而是警惕地四处望望。
它似乎发现了这些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东西在作怪。
啪嗒一声,子时拽着绳子回到了窗台。它奇道:“怪了,它居然没有冲出去乱叫,今天这么安宁。”
慕千昙道:“它应该知道是你在干坏事。”
“啧,好吧,”子时望向桌上那条动弹不得的小龙,摇摇头道:“唉,蓝宝石啊蓝宝石,野性全都没了,连午时都能踩到你头上,可怎么办呀。”
由于钉子拔了出来,裳熵身上那道巨大破口又在流血。她这次彻底醒了,却不能动,一个小动作,都会让她头晕不已,灵力也用不上。慕千昙望着,烦躁到眉头止不住跳动。
忽然,她反应过来一件事:“你刚刚说什么?野性?”
子时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听到疑问,随口回答:“是啊,我前面不是说了吗?宝石的本性。”
慕千昙的心咚咚跳动:“蓝宝石不是代表忠贞吗?”
“谁跟你说的?你误解了吧,”子时一脸不赞同:“象征忠贞的是红宝石合,蓝宝石熵,一直都是混乱狂躁与暴力的代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