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小雨,雨水全落进她热腾腾的血管,泵入心脏。
她驾马前进。
母亲可望不可及的金发缠绕在她无数个荒唐的梦里。
她仍记得是谁握住她初学剑法时磨损的手,谁用胸脯接下她的眼泪与不甘,谁抱住她生病昏沉的脑袋唱摇篮曲。
她的所有欲求不得和放不下都系在远方,这个远方现在更加遥远了,比地平线还远。
而父亲坐着马车从地平线上缓缓出现。
车门打开,里面走下一个裹着绣纹披肩的女郎。
她太年轻了。
男人牵着她,乍一看仿佛长者牵着晚辈。
一位随行的家仆为他们撑伞。
雨幕淅淅沥沥,打湿了临光的头发和衣衫。
她站在雨里,注视着父亲和挽着父亲臂膀的陌生女人走近。
雨水使她的睫毛濡湿了,眼皮变得有些重,女人在模糊的视线里显得朦胧而窈窕,浅蓝的眼眸如微光闪烁。
她又想起另一双湛蓝的眼睛。
幼年时,她同玛莉娅坐在草坪上,佐菲娅把她们揽进怀里,蓝色的双目里掠过晨曦的圆弧。
“玛嘉烈,这是薇薇安娜,德罗斯特家的小姐。薇薇安娜,这是玛嘉烈,玛嘉烈?临光,我的大女儿。”
在父亲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别的感情的介绍里,这便是她们的初遇。
按照规矩,临光俯身向她行吻手礼。
她仍是临光家教养良好的继承人,无论对面是普通贵族女士还是年轻艳丽的继母,她都理应展现风度。
她淋了雨的手执起埃拉菲亚戴着薄薄纺纱手套的手,同样淋了雨的嘴唇象征性地落在距离对方手背一公分的地方。
她从那只纤弱的手上闻到一股香味,而她睫毛和刘海上的雨水滴落在这个家新来的女主人精致的手套上,像是一份阴云密布的见面礼。
临光被钉在雨里。
兴许是拜这座城镇衰败的贸易所赐,香料紧缺,香水的品类少了太多,薇薇安娜有着和佐菲娅一样的香味。
更久之前,那是她母亲的味道。
淋够了就进来吃晚餐。
让家仆先将薇薇安娜领进门内后,父亲经过她身边,留下一句话。
他大概还是生气了。
临光从未激怒过父亲,她勤恳善学,懂事得体,具备一个贵族所有该具备的品质,比同龄人更加独当一面,父亲本以她为傲。
临光看向天空:灰扑扑的,阴沉地碾过来。
她没有回话,到屋檐下拧干长发上的水。她没有换下打湿的衣服,径直坐到餐桌前。长桌上,刀叉谨慎地碰撞,烛火沉默地摇曳。
那女人似乎根本没有张开嘴。不说有没有吃饱,临光怀疑她连豌豆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父亲在主座上询问饭菜是否合她的口味。薇薇安娜笑着点头。
但临光认为这张桌子上没有人有胃口。
她也在别的地方毫无胃口地握住刀叉,比如不可避免的宴请,骄矜的茶会。
束腰使她的胃呻吟痉挛,胸口冰凉的珠宝勉强被体温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