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怀义斟酌着道:“那夜之后,便再没人见过,想是没能幸免。”
孟珂轻拍心口:“可怜见的!这少说也得上百口人,竟只活了一个小姑娘。”
曾怀义看她脸色发白,心下笑道,果然还是弱质女流,不过纸老虎而已。
他见机进言道:“也有那自以为命硬的,或不知情的外地人买过,但没多久就出了诸般怪事。这宅子兜转几手,就是没人能住安生。自然,也请过各路神仙来作法,但还是……没能超度,空置到了如今。
不想,竟让小姐误打误撞住了进来。这买办之人,着实该罚。”
要不是樊仲荣着人从那不成器的梁云钦手中骗买过去,他也不必如此悬心了——这位小姐要是翻出什么来,可就麻烦了。
孟珂一听却笑了:“樊老板又不是本地人,被有心之人蒙蔽也是有的。我自不怪他。”
曾怀义见此,改口附和,不忘借机打探道:“樊老弟与我还是旧交,不想他竟有幸得了小姐青眼,也不知是何机缘?”
这小姐倒爽快直言道:“我有个用老了的管事,是樊老板同乡,见府里采买的人不得用,就荐了他入府。说此人曾是几州之地数得上号的商界翘楚,因故败落了。我瞧着也得力,就留下了。”
“那倒是樊老弟的大造化了。”曾怀义心道,既如此,断不是心腹近臣,一时又宽心不少。
“不过,小姐千金之躯,还是。。。。。。换个地方住为上。”曾怀义道,“我已命人收拾了一个上好的宅子,跟这园子比,断不会差,相隔也不远,小姐说话便可去住。”
“怎么,你当我也是那命薄的轻贱之人?”
孟珂当即变了脸,四下扫了一眼,冷笑道:“这种地方,寻常人自然压不住,我却偏要住下!果然有冤魂,就让它出来,看它敢作我的祟不成。”
“是!小姐命贵,自然压得住。”
曾怀义又找补道,“下官只是。。。。。。想为小姐做点事,尽尽心。”
说罢,心下叹道,也罢,就好生伺候几日,早点送走这尊大佛便了。
于是,也不再多说,一路指点方位,讲解趣闻。
***
说话就到了后花园,曾怀义举目一望,不由也怔了怔。
那几棵老树竟浴火而生,树下男人把酒言欢,娇妻美妇谈笑之景,又犹在眼前。
恰此时,一阵风来,周围树上的雪簌簌飘落,不免迷了人眼。
孟珂忙抬手去擦,红着眼笑道:“看看这满园风光,哪有半点人间惨剧的迹象?”
说着,她径直走上前去,在其中一株苍老遒劲的红梅前止了步——数九寒冬,残雪犹在,显得那红色格外扎眼。
曾怀义见了,眼中也是一动。
转眼一看,孟珂正笑着看他:“大人怎么了?”
曾怀义笑答:“下官看这园中变迁,不免感怀。想当年,霍、粱两家比邻而居,两位小姐年纪相仿,形影不离。正如诗云,‘井边双梧桐,映月影离离。’因紧挨着这镜月湖,时人称其为‘镜月双姝’,也有称‘映月双姝’的。如今,庭树犹在,人却已去了。”
那株红梅的树干上有个巨大的树瘤,孟珂不由探手去抚。
曾怀义见此,眼前又见两个小小姐同它比高,旁边的小公子说笑着什么。他摇了摇头,再看,哪里有什么小小姐、小公子。
果然是年纪大了,才熬了一夜,今日就如梦游一般。
孟珂见他又开始恍惚起来,知是药效又起了,似不经意地道:“对了,那梁家小姐后来如何了?”
“投亲,”曾怀义听着她的声音,仿佛自很远的地方传来,狠狠地拧了大腿几把,强打精神道,“去了姨母家,后来就嫁给了那家表哥,正是本郡太守陈万霆。如今倒是……夫妻和美,万事顺遂。”
孟珂笑着点头:“果真是大难不死,自有后福。可为什么是姨母家,就没别处去了?可有父家、母家、未来婆家。。。。。。”
曾怀义虽心神涣散,但其人心志异常坚定,大腿都掐烂了,愣是条缝都不露。
一直行至湖边水榭,别说缝了,孟珂连条细线也没找到,只能另想办法,推说累了,在美人靠上坐了歇息,自顾自赏那雪后镜湖。
曾怀义也松了一口气,侍立一旁,缓了缓困意,也抬眼一眺,心下直叹,这梁宅的位置倒是极好,日升月落,朝霞夕阳,四季之美,尽收眼底。
刚一收回目光,便见湖边树影下泛出一叶扁舟来,船头站着个年轻妇人。
孟珂“哟”了一声,惊笑道:“好一个美人儿!京城的贵女们都比下去了。这绥陵竟藏了这样的绝代佳人。”
说着,转头问曾怀义,“这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