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夫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衫,声音柔和,语调平缓。
她并未流露出任何哀怨不甘的神色,没有让听者感到一丝不适。
沈缨看着她的眼睛,对于想要问询的事,竟然动摇了。
犹豫间,身后的王惜忽然说:“玉山书院明年开春后便要重开,邱夫人回来后不妨将两位公子送来听课。”
“王家多年未开堂授课,自是不比林府,请不来那么多大儒良师。好在,姜县令已修书回京,会请几位国子监退下来的博士到书院讲学,由县衙和王家共同供奉。”
邱夫人行了一礼,笑着说:“自是求之不得,我尽早送他们回来,能念书,他们是高兴的。”
沈缨看了眼不远处正冷冷注视着她的那几个孩子,又看向骨灰罐旁侧的那一把被烧毁的古琴。
“沧海龙吟,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紫漆,龙池、凤沼均作扁圆形,腹内纳音隆起,当池沼处复凹下呈圆底长沟状,通贯于纳音的始终。”
她抬手临空丈量,说道:“通长三尺七寸,额宽六寸六,尾宽四寸七。以指扣琴背,音坚松有回响,按弹发音清脆,有古韵。”
邱夫人面色平和,并未否认。
沈缨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夫人出自雷氏一族,雷氏世代做琴,这一柄,应该是出自您手吧?我们在秦氏门外碰上,您才换过琴弦。”
“为何换弦?用得还是波斯的天丝?”
“换弦,自是因为弦坏。”邱夫人笑了笑,抚了抚右手中指上的伤痕:“姑娘为何这般问?”
沈缨看着她,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执拗。
她说:“早在十年前,波斯的军匠在做出锁子甲后,又造出一个神秘器物,那东西可以将铁压成片甲,也能像蜘蛛一样吐出细丝,那丝细如牛毛,极为柔韧,与刀剑相触而不断。”
“波斯那边的琴师会用这丝线外再缠上天蚕丝,制成琴弦,细心保养,可用五十载不损分毫。”
邱夫人似乎有些兴趣,微微含笑,说:“确实如此。”
“那您可知,琴弦亦可杀人。”
沈缨向前走了两步,神色凛冽道:“凶手根本就不是那苗疆刀客。”
“也不是吴家大公子派遣,而是有人步步为营,细细算计。”
“在算好的时间,大雨滂沱的天气,让邱主簿骑马急行经过芙蓉弯道,而在那里有一根早就系好的天丝,能不动声色地割下头颅。”
“然后中毒的马将尸身甩入沟渠,头颅则被一只提前训练好的猎犬叼回邱府门前。”
沈缨说话时一直看着邱夫人。
却只见她目光平和,对于她的猜测毫无反应。
沈缨心下一阵空荡,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鹿鸣宴那日,也就是林府断案那日,其实你和邱安也去了。你们曾和二少夫人在竹园密谈,她是知道一切缘由的人。”
邱夫人眉头挑了一下,对她知道此事有些惊奇。
但也只是惊奇了一瞬,随后便恢复平静。
“向清风阁送信的秦氏、给马下毒的徐芳,还有知道林玉泊和吴家一切勾当的林家二少夫人,再加一个你……能名正言顺掌握邱主簿行踪的,邱夫人。
“你们设了一个大局,把邱主簿置于死地,也将茶市那些勾当清除。此局极为周密,每一步都严丝合缝,怕是姜宴清刚来永昌你们就开始谋划了吧?”
邱夫人看着她,低语道:“姑娘高看我等了。”
沈缨并不觉得自己妄测了什么,反而越发头脑清醒,以前忽视的细节也清晰了。
“你们料定姜县令会借此时机对林家和吴家下手,而鹿鸣宴就是好时机,所以席间才多了那么多有备而来的茶商。”
“而你也知道芙蓉巷与姜宴清有交易,芙蓉巷定会将芙蓉道上的一切告知姜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