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宅。
“啾啾啾,啾啾啾。”
廊外绿荫如绦,遮阳留凉,笼子里的红嘴绿鹦鹉跳来跳去,歪着脑袋就是不吃饭,王大海用长匙盛了喷香的鸟食耐心追喂,好言哄着,未有丝毫的不耐烦。
王检阔步走入廊中,见王大海还有心思逗鸟,一时怨气上涌,冷声道:“叔父要不趁此关头退出药材行算了,虽说您是靠贩药起家的,但是比这挣钱的行当多了,何必兔子没抓着还惹了一身骚。”弄不好还得把他推出去背黑锅。
王大海气定神闲,依旧只顾喂鸟,“检儿啊,你知道叔父我这么多年过来,为何牢牢抓住天尽头的药材这一脉吗。”
王检哼了一声坐在廊椅上,翘起二郎腿闷声闷气道:“念旧,人不能忘本。”
反正对内对外都是这么说的。
王大海点头,“只联想到这一层,说明跟了我这么久,你的心眼儿还是不够活泛。”
王检不明所以,朝王大海看了过去。
王大海慢声道:“这药,我愿意卖,人就活,不愿意卖,人就死。我把控的不是药价,而是人的生死大权。只要将把控人命的权利握在手里。天尽头便没有人敢在明面上与我王家为敌,咱们王家,便是这里名副其实的皇帝老子。”
王检这时才幡然醒悟过来,不由得佩服起叔父的老谋深算,但随即便又焦头烂额道:“可州府下令,不能不遵啊。”
王大海笑了声,逗着鹦鹉,“无妨,一时燃眉之急而已,他让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至于后果,便得许大人自己担着了。”
王检心道这能有什么后果,无非是让他更得民心罢了。
满腹质问没说出口,王检耐着性子点头,“侄儿听叔父的。”
忽有风起,吹晃鸟笼,将胆小的鹦鹉吓得乱叫,天上还隐隐传来闷雷之声。
王大海仰头望天,喃喃道:“好像又要下雨了。”
“上次下雨死了那五个蛮匪,不知这次下雨,又要死谁。”
*
一场大雨压下盛夏许多瘴气,百姓头痛脑热的颇多,一时间各个药铺生意不断。
可也只持续短短几日,药铺的门口便又冷清下来。
傍晚下工时分,两个相熟的汉子碰面,不由多说几句。
“你娘的咳嗽好些了吗?”
“唉,我正愁着呢,要我说这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特地一天三顿的喂着,就差给她老人家当饭吃了,可也没见好啊。你呢,你儿子的病怎么样了?
“更别提了,我到药铺拿了好些药,全都喂给他了,生怕他好不起来,哪想这好几天过来,他的身子不仅没好,反倒更差了,早知道就不该喂药。”
“都是那个狗官惹的祸,他若不将药价压的如此之低,我们会买那些劳什子?”
“对啊,没有他,我们大家也不会白花那个冤枉钱了,他若真是好心,怎么不让药铺白送?”
“依我看还不如去拜拜佛母呢,说不定这回能显灵。”
“走走走,咱们这就去。”
日升月沉,又是几个日夜过去,告示牌上的文书被风雨吹打,已经破烂发黄,街上香火萦绕,药铺门可罗雀。许文壶站在街角,嗅着空气里呛人的香火气,看省吃俭用的贫苦老妇颤巍巍拿钱买下上供用的整颗猪头。
“为什么。”
疑问被烟气覆盖,变得与烟一样的迷茫无依。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李春生手推木轮椅出现在许文壶身后,淡淡道:“药是循序渐进的东西,不可少服,不可多服,纵然听从医嘱不多不少,也不见得便能药到病除,还需靠时间调理。然大家服药过后只盼一觉病好,见吃了几日还不奏效,当然就去拜佛母了,毕竟神仙法力无边,能点石成金,自然也能起死回生。正如这世上梦想天降横财是多数,脚踏实地,一点点靠辛苦钱发家的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