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己在动作,可灵魂却仿佛已经不在身体里,被整个抽离出来,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带着一队人出发前往案发现场。
四十分钟后,车子开入地下停车场,并停在了警戒线外。
开门,下车,沈藏泽跟站在警戒线前的警员出示警察证,然后拉起警戒线俯身过去。
地下停车场冷白色的灯光无论是在何时都让人感到有种阴森的不适,空气中弥漫着汽油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铁锈味。法医和负责痕检的技术组早前就已经抵达展开勘察,沈藏泽没有给自己身后的队员下任何指示,只是一边戴手套一边踏入了这个森冷的案发现场。
空旷空间中回荡着清晰的脚步声,沈藏泽沿着地上那条歪歪斜斜的拖拽痕迹走向电梯间,还在里面取证的法医眼角余光见到他,眉眼间浮现出一丝诧异又很快掩去,然后跟助手交代两句后便快步走向了沈藏泽。
警灯光在混凝土墙上晃动,电梯间地上的血迹呈不规则散落状,部分已渗入缝隙。
法医将一个塑料袋递给沈藏泽,袋子里面是一颗已经变形的9毫米弹头,上面还带着血迹,法医说道:“从现场情况来看,是在电梯间内发生了搏斗,墙面上有撞击凹痕,而且还有受害者的掌印混有皮肤组织残留,受害者应该是身中一枪,出血量初估约400毫升。但是因为血迹没有喷溅迹象,初步判断未击中要害,伤口也并未伤及大血管,当然,不排除是擦伤或是贯穿伤。”
沈藏泽定定地看着那个掉落在角落处染血的笔记本,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把目光往上抬,然后看着墙上的血迹说道:“墙上着血迹形成是弧状分布,也就是说,受害者曾试图倚靠墙体支撑。”
法医点点头,道:“没错,所以目前推测受害者应该是曾经试图反击或逃脱,但最终还是被犯人制服带走。”
“受害者曾经是刑侦大队长,经验丰富警觉性也高,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是身体情况良好,有定期去健身房运动的习惯,反应也比一般人都要快……”沈藏泽像是在跟法医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难怪会用手枪,打伤受害者,却将出血量控制在不致命的范围,目的是为了削弱体力和行动能力,也就是说犯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受害者制服,让受害者在活着的情况下被带走。”
犯人清楚怎么控制伤害程度,控制局面,而且能制服一个体格尚壮的前刑侦大队长,目标明确,行动不仅快准狠,而且还能精准掌控出血量,说明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针对性的充分计划过后的绑架。
换而言之,犯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盯上沈义。
沈藏泽猛地转过身,摇晃的视线看到黄正启和傅姗珊正穿过警戒线匆忙跑向自己,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双腿不知怎的就有些发麻,双手也在发冷,他站在原地看着黄正启和傅姗珊跑到自己面前,然后才说道:“受害者的车辆找到了吗?”
黄正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沈藏泽第一句就问他这个,顿了一下才说道:“还没有,已经在通过监控搜寻了。犯人大概率有一定反侦查意识,我已经确认过,案发区域多处监控设备遭人为破坏或遮挡,出入口视频也存在部分时间段信号丢失,疑似受干扰。”
沈藏泽表情透出几分麻木,他在听完黄正启的汇报后看向傅姗珊:“珊姐,许依娜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傅姗珊皱眉看着沈藏泽明显就不太正常的状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沈队,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宜继续待着案发现场。”
不适宜继续待在案发现场?
那他该去哪里?回家吗?回谁的家?
父亲的家?林霜柏的家?还是回他自己那套其实并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里去?
可是,他回去又能干嘛呢?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调查,他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也无法去做其他事。
案子没有明显的进展,上头的压力不可能一直让蔡伟齐在前面给顶着,再加上舆论也一直在没有平息,一切都还未有确切的头绪,潘时博跟林霜柏被通缉都是至今还未找到人,如今连他的父亲沈义都被绑架,他甚至不敢去思考,自己见到的下一具尸体到底会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安思言还是沈义。
沈藏泽扯动僵化的嘴部肌肉,强迫自己发出声音:“珊姐,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现在对我来说,找到新线索,查出犯人的身份和窝藏点,找出所有真相,是让我还能保持冷静清醒的唯一信念,否则,我可能真的会立刻疯掉。”
当仅剩的至亲也被绑架,十一年前的噩梦就这么在眼前一步步再现,沈藏泽才忽然发现,原来不管是在十一年前还是十一年后,在仿佛要吞噬所有光明与希望的深渊面前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沈藏泽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此刻他真的停下来什么都不去做,是不是会因为难以面对自己的无力与绝望而立即发疯被送进精神病院。
他被犯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已经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