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毕鹤轩又顿住了,“就是陆漻?!”
“什么?”解汿下意识接过来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每每绝望之时所收到的沈先生的信,竟全部都出现在了这里。
寥寥的几句话,写了一遍又一遍,用了上百张的纸,终于从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如同那横渠四句一般的风骨,到最后全然变成一副陌生的模样。
那人刻意的练了不同的字,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认出来!
解汿整个人仿佛是坠入了深不可测的无尽深渊,直直的坠落下去,直到黑暗彻底的将其掩埋。
“咚——咚——咚——”
周边万物乃至所有的声音都好似在这一刻寂静了下去,只剩下解汿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强有力的跳动着。
一声声的心跳不断地敲击着解汿的耳膜,但不同于如此鲜活跳动着的心脏,解汿的心底却是一片幽冷孤独的死寂。
他仿佛是石化了一般的呆愣在原地,久久都不曾有过任何的动静,“我……”
“对不起……”
薄薄的纸,拿在手里,却仿佛是有千斤重,重的解汿根本无力支撑,压的他呼吸停滞,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解汿颓然瘫倒,只觉得心痛到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一开始得知自己的家人并没有死的时候,即使是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浑身的骨骼和血肉都好似碎掉,解汿也始终强行的逼迫着自己,将这些痛苦和难过归结于受到了欺骗,归结于满腔的仇恨无处化解。
他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是沈听肆骗了他,是沈听肆对不起他。
沈听肆保下了所有人,救下了每一个人的命。
他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善良,可这份善良和温柔,却从未被投注于自己的身上。
沈听肆用最残忍的手段让自己陷入绝望,用鲜血淋漓的场面逼迫着他成长。
那份痛苦,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他那时候太气愤了,只想着和沈听肆作对,明明察觉到了异常,他却从未想过要去追求真相。
所以他执拗的将所有的罪都怪在了那人的身上,选择了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凌迟了他。
他怎么能……
他怎么够……
所有的不解与误会,都在这一刻化为了锋利的刀刃,穿过那冗长又孤寂的时光,正中心口。
人们常说,人生中惊鸿一瞥的花总是会凋零,可他却永远会期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解汿原以为他等到了的。
他等到了一个思想上完全同步,计划上如出一辙,既可以一起烹茶赏月,亦可以讨论朝堂的朋友。
沈先生……
解汿回到京都重掌大权后,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让手下的人不遗余力的找到沈先生,无论对方年轻年少,是男是女。
他生要见人,活要见尸。
解汿喉咙中涌出一股腥甜,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
整个人几近崩溃。
他原以为他无比幸运的找到了第二个人生中的知己,那样的懂他,那样的理解他。
可哪有第二个呢?
从始至终,都只是陆漻一人而已啊……
解汿根本想象不出,那人究竟是抱了多大的信念,才耗费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谋划出了这一切。
而在这一条无人理解遭受着无尽谩骂的道路上,踽踽独行了这么久,那人又该是怎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