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解汿和毕鹤轩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幅巨大的横渠四句。
为天地,为生民,是三个人在毕鹤轩那里学到的这句话,可到头来,却只有沈听肆一以贯之。
而他们其他的两个人,竟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私心。
毕鹤轩认了出来,这副字并不是沈听肆后来所写。
就是他刚刚拜师的时候,在太傅府的书房里,提笔挥斥方逑。
毕鹤轩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少年人眉眼明亮,浑身皆是向往。
十年光阴如水般褪去,而他自己都似乎忘记了。
为官者,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注①
一股极致的苦涩从心脏处缓缓浮现,在转瞬间蔓延变了四肢百骸,让毕鹤轩几乎支撑不住。
毕鹤轩那道挺直了一辈子的背,微微有些塌陷。
“陆漻……从未辜负过我的教导。”
解汿抬手轻轻触摸上那字迹。
手下的纸张已经泛了黄,带来粗糙的沙粒感。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瓢泼大雨便排山倒海般的抖落了下来,烛火于雷声中跳跃了两下,陡然间熄灭。
整个书房彻底的陷入到了黑暗当中。
太监们火急火燎的去点灯,还有的连连跪在地上请罪。
解汿对此置若罔闻。
当一个人失去视线的时候,他的感官似乎就会变得格外的明显,书房的窗户应当是没有关严实的,有细密的雨丝透过窗间的缝隙飘落进来,?*?洒在脸上,带来几分彻骨的凉。
解汿下意识的走过去,试图关上窗户,他想让那雨水沾透沈听肆留下的东西。
可就在他的双手放在窗杦上的刹那间,熄灭的烛火再次被点燃,世界又趋于光明,同时一道白色的闪电转瞬而过,紧接着耳畔雷声炸响。
解汿眼睛一跳,他愣怔的站在窗户旁,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仿佛全然感觉不到了。
只见瓢泼大雨中,一棵梅树正长得枝繁叶茂。
落雪之时,红梅衬雪,那景象,应当是格外漂亮。
但深秋的它,不开花,只长叶,绿色的叶片在雨水的打击下颤抖着,瑟缩着,有些摇摇欲坠了。
解汿无意识的呢喃出声,“这梅树……”
这株梅树,是当年他们在毕鹤轩的府邸上学习的时候,共同栽下的,他们将自己比作凌寒独开的红梅,希望自己能够如那艳丽的花朵一般坚定不移。
那人在离开他们,独自一人住进这空荡的丞相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就如同他当初一个人进京赶考。
孑然一身,清风两袖。
可不知从何时起,太傅府里,他们共同栽种下的这株梅树不见了。
解汿以为是毕鹤轩见到这棵树会伤神,所以才让下人将其移栽去了别处,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见到这一树梅。
当出那不及拇指粗细的小树苗已经格外茁壮,风雨的打击下,它会摇摆,会彷徨,可那棵直挺的树干,却绝对不会被折断。
解汿的手背上青筋紧绷,用力到捏碎了手下的木制窗框。
倘若在这十一年当中,他有一次来过这座丞相府,都能够发现事实的真相。
可偏偏,他没有。
“这是……什么?”
毕鹤轩低沉的话语将解汿拉回了现实,他扭头的瞬间,看到对方从书架里面取出来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字帖。
他随手翻了翻,看着上面的字迹略显的迷茫,“这字应当不是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