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寄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垂下头,高挺的鼻梁上划过一道晶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如果这是陆相的遗愿的话,我尊重他。”
他最后再看了沈听肆的面容一眼,牢牢的将他的模样记在了心里面。
关寄舟想,他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忘怀了。
念双将关寄舟送到了小院门口,“关大人,保重。”
关寄舟点点头,忍着鼻尖的酸涩应了一声,“你也保重啊。”
念双笑了笑,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游走江湖的侠客礼,“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关寄舟不敢再看,他怕他再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留下来。
他转过身,盯着前方耀眼的阳光,大踏步的往前走,不回头。
去的时候有念双驾着马车,回来之时,却只能依靠一双腿了。
等到关寄舟风尘仆仆地赶回京都城,已然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他站在城门口,看着周围进城的百姓,往日的他们愁苦,凄凉,满眼都是麻木,此时却恢复了生机,恍若对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
他们讨论着邻里的二三事,朝堂上的风波,以及……
昨日刑场上那些“罪该万死”的“奸佞”们。
关寄舟闭上双眸,黯然神伤。
陆相,算无遗策。
他谋篇布局,耗费十载光阴,用自己的命,还了大雍一个山河无恙。
那么多那么多的罪名,皆俱一身,这得需要一颗多么强大的心脏?
那无边的孤寂与苦楚,又该如何忍受?
十年如一日逐渐消瘦,整个人活的如同行尸走肉。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记得?凭什么只有他这般难过?
那般芝兰玉树的人,不应该落得一个遗忘。
他要进宫,他要面见新帝解汿。
他要把这血淋淋,赤裸裸的真相,摊在所有人的面前!
只不过,还不等关寄舟踏入宫门,他才刚刚踏进京都城一步,就被守门的卫兵给拦了下来。
卫兵手里面拿着一张画像,对着他的脸比比划划,片刻之后,眸光微冷,刀戟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关寄舟完全没有弄清楚是个什么状况,“做什么?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可是工部郎中,朝廷命官!”
“什么狗屁工部郎中,”那守门的卫兵蔑视瞧他一眼,怒火在浑身上下熊熊燃烧,“陆漻那等奸佞之徒的同党,别说是工部郎中了,就算你是工部尚书,也该判你斩首示众!”
——
素纱帐里,躺在床上的老人紧闭双眼,呼吸急促,睡得一点都不安详。
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眉心紧皱,喘气声一声粗过一声。
忽然,那双紧闭着的眼眸一下子睁开了来,浑浊的瞳孔中迸发出一抹凶光,拳头攥紧,重重的在床板上锤了一下。
如此大的动静,惊醒了倚在床边上熟睡的毕汀晚。
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眶,当视线恢复清明,看到老人清醒过来后,骤然惊呼出声,“祖父,您终于醒了!”
“吓死我了,呜呜呜……”
随着突然的惊喜过后,就又是一阵阵的后怕,毕汀晚整个人伏在了毕鹤轩的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好您醒过来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水……”
因为长久的没有说话,毕鹤轩的嗓音变得格外的沙哑,他的嘴唇蠕动了半晌,才终于艰难的吐露出一个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