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李嗣业还未说话，哥舒翰和慕容曦光已经从一侧走了出来，他声音微沉：
nbsp;nbsp;nbsp;nbsp;“裴御史，朝廷已经委任我和曦光节制青海诸部兵马，我们征召兵马，应当不用劳烦你上奏朝廷。”
nbsp;nbsp;nbsp;nbsp;“那洛北呢？”裴耀卿与他俩针锋相对，“他是大军主帅，这样的大事，他连面都不露？”
nbsp;nbsp;nbsp;nbsp;帐中骤然死寂，慕容曦光忽而抽出自己腰间的金鱼袋掷在案上：“我与洛将军俱是朝廷郡王，青海的规矩，应该是我们来决定。”
nbsp;nbsp;nbsp;nbsp;“青海是大唐的青海！不是他洛北的，也不是你慕容曦光的！”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抖开一卷黄麻纸，连着金牌一同亮在众人面前，
nbsp;nbsp;nbsp;nbsp;“朝廷急令，命洛将军领军回朝。我已经挡下了三枚金牌，这是第四枚。我不可能再挡下去。诸位，你们打算瞒我多久？”
nbsp;nbsp;nbsp;nbsp;李嗣业突然按住陌刀起身：
nbsp;nbsp;nbsp;nbsp;“裴御史可知吐蕃的前锋骑兵已经到了苏毗境内？你在这里与我们争论的一刻，前线便有一分危险！”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不退反进：“正因军情如火，才需要把这些事情弄明白，如果洛将军真的……”
nbsp;nbsp;nbsp;nbsp;他最后半句话被猛然入帐的日光割断。褚沅一身素色，腰间挂着金鱼袋逆光而立，语气依旧很温和，神情却带着一点昔年女皇近侍才有的盛气凌人：
nbsp;nbsp;nbsp;nbsp;“裴御史，可否同我移步他处？我有话要与你相谈。”
nbsp;nbsp;nbsp;nbsp;“虞国夫人何时到了前线？”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看到她，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褚沅是洛北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平常都是坐镇西域替他处理一切庶务，若非洛北出事，她怎么会匆忙赶到青海来？
nbsp;nbsp;nbsp;nbsp;褚沅轻轻笑了一下，眼中没有多少温度：“我只说一句话，等我说完，裴御史自行可以决定要不要同我出来。”
nbsp;nbsp;nbsp;nbsp;“我的这句话是，太平大长公主今日已经回到了长安。”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神色一变，他的目光从哥舒翰的脸上挪到褚沅的脸上，年轻的女官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她的眼眸是比洛北更深的棕，像是某种坚韧生长的植物：
nbsp;nbsp;nbsp;nbsp;“你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那位自愿离开长安，周游天下匡扶女业，巡视女学的太平大长公主怎么会突然回京？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褚沅没有回答，她折身掀开帘帐，示意裴耀卿同她出帐。裴耀卿犹疑片刻，还是先她一步走出帐外。
nbsp;nbsp;nbsp;nbsp;“哥舒都督、李校尉，两位不必担心，照常行事即可。”临出帐之前，褚沅转过身，对两位年轻的将军道，“你们尽管出战，长安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挡在你们面前。”
nbsp;nbsp;nbsp;nbsp;褚沅挑选的谈话场地是个僻静的营帐，四下寂静，只有牛油大灯熊熊燃烧，裴耀卿看了看帐中无人，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nbsp;nbsp;nbsp;nbsp;“我的意思是，陛下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太平大长公主耳中。”褚沅声音很平静，“你们先隔绝内外，封锁陛下病重的消息，可惜又棋差一招。”
nbsp;nbsp;nbsp;nbsp;“上官太妃，一定是她！当初我们就该把她关起来！”裴耀卿瞪大眼睛，“……但没有陛下诏书，太平公主也不得……”
nbsp;nbsp;nbsp;nbsp;“陛下身边还能一个忠臣也没有吗？”褚沅上前半步，自袖间拿出一幅明黄手绢，“相王已经能把陛下逼到写‘衣带诏’的地步。为什么还要你来青海杀洛将军？你们应当都知道，洛将军远离朝政多年，且绝无自立之心。”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苦笑一声，一切的计划都在朝着他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此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但面对褚沅，他不能让自己落于下风：
nbsp;nbsp;nbsp;nbsp;“我不知道褚夫人在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你不知道吗？”褚沅步步进逼，“你每一天都在他的杯中下毒，你每一天都看着他一天咳过一天，你每一天都看着你的主帅走向死亡，你不知道？”
nbsp;nbsp;nbsp;nbsp;质询变成了高声质问，褚沅声声如同泣血，她从袖口中摸出一只金杯——这才是洛北惯常用的那只，她将杯子重重磕在桌上：
nbsp;nbsp;nbsp;nbsp;“你当我没见过这种毒药吗？当年女皇毒杀窦妃和刘妃就是这样的毒药！”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nbsp;nbsp;nbsp;nbsp;“你用这种药用得太少了，你不知道，这种药会在你的衣袖上留下一道挥之不去的味道，虽然很淡很淡，但是洗不掉，擦不脱。”褚沅拎起他官服的衣袖，“你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沾了这个味道，只是你不知道。”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苦笑一声：“士为知己者死，我为相王做事，并不后悔，可是虞国夫人既然已经将我拆穿，为什么不杀了我？”
nbsp;nbsp;nbsp;nbsp;他双眼中似有讽刺神色：“总不是曾经替女皇行走黑夜的褚夫人不想再杀人了吧？那你可以把我交给这座军营里的任何一个士兵……他们会很乐意代你履行职责。”
nbsp;nbsp;nbsp;nbsp;“还是那个问题，”褚沅问，“你知道洛将军既然向陛下要了永镇碛西的恩典，便不会插手朝政。他又从未有自立之心，相王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nbsp;nbsp;nbsp;nbsp;“夫人。难道官场上的人，杀人还有对错吗？”
nbsp;nbsp;nbsp;nbsp;裴耀卿黯然地看着她，唇边挂上了一抹讽刺的笑，
nbsp;nbsp;nbsp;nbsp;“满朝大概也就陛下和洛将军自己不明白，陛下之所以能登基为帝，能逼迫自己的堂兄弟自尽，能逼迫相王殿下和他演什么皇室亲情的典范……都是因为洛将军手中的军权。”
nbsp;nbsp;nbsp;nbsp;“要是没有他这位大唐军神的声望，没有他塞外这数十万兵马，没有他控制禁军，陛下还能坐得住那个位置吗？”裴耀卿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可惜陛下不明白，他如果真的能想清楚，也不会接受相王的举荐把我派到青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