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回到碎叶，便有驻军，再说，我的亲兵不是还在城外么？”洛北笑道，“再说，我已为自己找到了位分外合适的卫队长。”
nbsp;nbsp;nbsp;nbsp;他把阙特勤从自己身侧拉过来，郑而重之地向褚沅和吴钩介绍道：“这是暂代我卫队长的阿阙将军。”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无奈地一笑，像个汉人一样躬身向他们道礼：
nbsp;nbsp;nbsp;nbsp;“吴判官放心吧，有我在乌特特勤身边，草原上是没有人能伤得了他的。”
nbsp;nbsp;nbsp;nbsp;吴钩与他互相道礼，眼见阙特勤英武的面庞上额头宽阔，鼻梁高耸，知道他必是一位突厥武士：“将军如此自信，想来也是在金山大会上夺过名次的？”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哈哈大笑：“不才在第一届金山大会上显过身手，区区摔跤第一而已，不足挂齿。”
nbsp;nbsp;nbsp;nbsp;他正要夸耀自己突厥第一勇士的声名，却又意识到他如今是在大唐的碎叶城，只得把话哽在喉咙里：“总之，吴判官就看我的吧。”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在他们身后笑而不语——西域多的是随风乱倒的墙头草，火中取栗的冒险家，但恐怕没有几个敢于同时冒犯大唐和突厥的笨蛋。
nbsp;nbsp;nbsp;nbsp;“怎么不见苏舍人和裴御史？”洛北好奇问。
nbsp;nbsp;nbsp;nbsp;“苏舍人主持文馆，要我们等开席前再去叫他。裴御史在文馆中同几个波斯学者研究漕运的事情，也说不必管他。”褚沅道。
nbsp;nbsp;nbsp;nbsp;“漕运？”洛北笑笑：“碎叶川奔涌不歇，若能对它加以开发和限制，确实是个好河道。只是草原之上，天气莫测，冬夏之间，水流大小差得很多。这样的地方，也能行船吗？”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此刻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洛将军，我猜裴御史在意的，应当不是西域漕运。”
nbsp;nbsp;nbsp;nbsp;“哦？”洛北回身看他，“那是哪里？”
nbsp;nbsp;nbsp;nbsp;“长安。”
nbsp;nbsp;nbsp;nbsp;说到此处，张孝嵩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nbsp;nbsp;nbsp;nbsp;长安作为历代都城，人口众多，这些人口之中，又多的是不事生产的权贵子弟。到了大唐的时代，长安的吃饭问题已经成为一项压在大唐官府身上的沉疴。
nbsp;nbsp;nbsp;nbsp;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朝廷每每利用漕运，从江淮转运粮食到长安。可漕运东南段年久失修，自高宗、女皇以来，长安粮荒时有发生，每到了这个时候，朝中大臣们就会劝皇帝前往洛阳“就食”。
nbsp;nbsp;nbsp;nbsp;可李显登基以来，不知是不想重温女皇时代的噩梦，还是受到本为京兆人氏的韦后影响，竟从未再去过一次洛阳。景龙三年时，为着太子李重俊带头上表劝他移居洛阳的事情，他竟以太子有反心为由废黜了太子。
nbsp;nbsp;nbsp;nbsp;洛北知道他想到了废太子李重俊之事，一时之间气氛沉闷，还是褚沅前行半步，笑着对众人道：“将军，我已经在衙署中备下了宴席，要不我们移驾席间，边吃边聊？”
nbsp;nbsp;nbsp;nbsp;有她递的这个台阶，众人这才重新欢笑起来，张孝嵩率先道：“我在长安就听郭相公说过褚郡君治宴的本事，今日终于有幸得见。诸位，莫踌躇了，咱们快马加鞭，进城去吧。”
nbsp;nbsp;nbsp;nbsp;吴钩借此机会，同洛北说了碎叶城越冬的情况，有赖准备得当，这大半个冬日碎叶城中无人因贫病冻死街头，只有两个人喝醉了酒，没找到回家的路，冻死在街边，如今皆已善加埋葬。
nbsp;nbsp;nbsp;nbsp;他说着说着，忽而犹豫地望前方褚沅那里一望：“还有件事……”
nbsp;nbsp;nbsp;nbsp;“与褚郡君有关的事情？”洛北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干脆直接发问。
nbsp;nbsp;nbsp;nbsp;“是，郡君在元宵佳节上宣布，凡碎叶百姓及周边部族，有成婚者赏红绸一缎，棉布两匹，养育子女者赐孕妇养胎粮一斛，并免其家徭役一岁。这……这恐怕。”
nbsp;nbsp;nbsp;nbsp;吴钩犹犹豫豫，还是说出了口：
nbsp;nbsp;nbsp;nbsp;“这恐怕对碎叶的生产建设，大为不利。”
nbsp;nbsp;nbsp;nbsp;“为何？”洛北用那双流金般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吴钩，直到他忍不住低下头去：“生产建设皆需人手，碎叶地处偏远，本就不及其他三镇人多，倘若百姓都去结婚生子，那这些事情谁来做？”
nbsp;nbsp;nbsp;nbsp;洛北摇了摇头：“吴判官，你不要这样想。倘若人人皆为饮食奔波劳碌，不肯组建家庭，孕育子女。二十年后，碎叶会如何？”
nbsp;nbsp;nbsp;nbsp;吴钩见他这样说，脸上已经涨红了：“公子爷误会了！自周以来，历代皆鼓励婚配生育，我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只是不是时候啊。”
nbsp;nbsp;nbsp;nbsp;洛北笑道：“饮食男女，青春少艾，有什么是时候不是时候的？多等一年，百姓们便多老一岁……须知怀孕生子、照料子嗣可都是费神费力的活计。”
nbsp;nbsp;nbsp;nbsp;他顿一顿，似乎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起：
nbsp;nbsp;nbsp;nbsp;“难道说，过往三年碎叶城的收支账本都是做出来唬人的，咱们的府库里没有那么多存粮和布匹？”
nbsp;nbsp;nbsp;nbsp;弄虚作假，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吴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公子也赞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别人家做官，都是把粮食布匹收缴上来，好在朝廷那博个好政绩，怎么到了公子这儿，一天天竟把朝廷的府库往外发。”
nbsp;nbsp;nbsp;nbsp;洛北笑道：“没有百姓，哪里来得朝廷？再说，政绩也好，升迁也罢……我已经是三品高官，还要削尖了脑袋往上争什么？倒是吴判官……你要是。”
nbsp;nbsp;nbsp;nbsp;“又来了，公子。我可没想去长安担任个什么户部主事，也没有当转运使的打算。”吴钩道：“我已经决定了，若当真有朝一日，再也帮不上您的忙。我就在碎叶文馆中求个收留之地，与那些学者、大儒比邻而居。然后写一本书。”
nbsp;nbsp;nbsp;nbsp;“一本书？什么样的书？”洛北问。
nbsp;nbsp;nbsp;nbsp;“一本像大唐西域记那样流传千古的书。”吴钩傲然道，“一本讲述西域及更西之地的大书。我要用这样的事业传承自己的名字，那样的东西，比石头刻的碑文更不朽。”
nbsp;nbsp;nbsp;nbsp;洛北颔首道：“好啊，若有那样一日，我为你来做序。”
nbsp;nbsp;nbsp;nbsp;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摆在水晶碟上的冻柿子被端上来的时候，酒桌上众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
nbsp;nbsp;nbsp;nbsp;苏颋举杯道：“我久居长安，不知安西情状。今次一见，方觉安西都护府民风淳朴，衣冠之胜，不亚关中。此皆洛都护之功，来，我敬都护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