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她怕哪日父兄归家,见不到光,心中不安定。
江月见就问:“他们回不了家,我们难道不能去找他们吗?”
于是十二岁那年,她也曾和母亲轻装简行,在嘉陵关的冬夜忽然闯进他们的营帐。
父亲惊起,下意识遮掩腹部伤口。兄长大跳,摔碎手中酒碗。
母亲笑着走上前,却是狠狠揪住了兄长的耳朵,“好啊你,风儿,学会喝酒了是吧?”
“疼疼疼,娘,疼啊……”
父亲大笑着将她抱在怀中转圈。
“月儿长高了。阿素,你辛苦了。”
母亲却瞪他一眼,转头不予理睬,气着气着,自己却哭了。
“你怎么又受伤了!”
父亲将她放下,忙不迭去哄母亲。
“阿素,不要哭,不许哭。好了好了,我错了。”
兄长在一旁上蹿下跳,“娘,你看看我,我也受伤了!”
“什么?哪儿,快给为娘看看。”
“这里。”江颀风指着心口,说:“娘打我,我心都伤了。”
母亲又拧他耳朵,江颀风便躲在她身后躲闪。
“小月,你太矮了,都挡不住我,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只是一味傻笑。
温和的晚风吹开帐帘,边关雪野粗粝的寒扑进来,她眼角忽然掠过银鳞软甲与雪的反光。
抬眸望去,帐外人一身军甲,墨发高束,眉如墨画,俊逸脸庞仿若精雕玉琢的和田美玉。他阔步行过,反手抹去脸颊血渍,碎发沾着凝血的发梢随风扫过。
正是少年儿郎,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那身影一闪而过,不曾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半点涟漪。
只因那时幸福总是很满,她心中再装不下任何无关的人和事。
“哎——”父亲忽然走向她,道:“月儿有喜欢的人没有,父亲给你做个媒。”
母亲打完兄长又打父亲。
“月儿才十二!”
*
篝火燃着枯木,炸开一瞬,也将她惊醒。
她恍惚地睁开眼,见外头大雪纷飞,而一披发男子长身玉立,着一身单衣,形单影只,负手站在洞口。
她身披大氅,躺卧火堆旁,身上出了几层热汗,烧已退了。
“殿下。”
谢徵玄回眸,眼神清亮,转瞬又漆黑如墨,冷漠地瞥过她,道:“醒了。”
她点点头,见他身后雪意汹涌,而他被拥在风雪里,不知冷不冷。
她挣扎了下,将身上大氅团着,朝他举起,“殿下冷吗?”
他冷脸行至她身前,见眼前人额间细汗淋漓,脸色潮红,呼吸平缓,正睁着小鹿般的眼眸望着他。
他将大氅推回去,硬声道:“都是汗,洗完了再还我。”
江月见脸更红了,低下头,将大氅飞快接回,团在了怀中,小声嗫嚅道:“知道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腿上还有蛇毒,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自己怎么还活着呢?
她掀起裙角,见伤处已敷着碾碎的深青色草药,而一截干净的玄色绸缎锦缎裹在上头,将她的小腿包扎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