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人劫走章璎,却得到禁卫军中出了内鬼,章璎不知下落的消息大发雷霆。
周围众人战战兢兢,无人上前劝告,李徵的筹谋落空了,他妄图顺应民意,也任性全了私心,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当年那个在水牢中用命扛着自己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他在痛彻心扉间做了一个梦,梦中半截蝴蝶面具买入泥土,魑魅魍魉唱一出煞戏,戏末一口口吞了他的魂魄,遍身冷汗醒过来,窗柩外西风凋零,碧树枯黄,宫灯如鬼火,远山似薄纸,万民之主此刻艰难地呼吸,仿佛皇城也变成了一具密封的棺材。
这是报应。
报应或许会迟到,但总不会缺席,迎接他的将是日复一日的遗憾与痛悔。
宫灯一盏一盏熄灭了,晨光熹微透过红墙,天色正将明朗,皇宫东门的守卫放入了一辆有锦衣侯府的马车。但那马车并未往面圣的方向去。
马车内的人正是章珩。
他入宫不为面圣,而是为了见一个人。
无论如何,他要去见温蓝一面。
自那一日小西河王将过往真相抖落出来,他的姐姐一夜失声,大夫说是心病的时候,他便知道章珞这一辈子只怕都不能再说一句话了。
章珞过去有多么疼爱章璎,知道真相的时候便有多么后悔。
他不肯后悔。
所以他要去见温蓝一面。
不,如今应该叫他李勉了。
他披着人皮在章家这么多年,究竟可有一半分的真心?
章珩知道自己疯了。
也知道温蓝比自己更疯,或许如今已经像戚淮一样变成了一条只知道咬人的狗。
馈赠于他们生命的父亲如此卑劣,而他继承了自己父亲的血脉。
他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吸食章璎骨髓而生的怪物。
章珩事先打点好了人。
关押温蓝的宫殿与当初关押章璎的芷兰宫如出一辙,荒无人烟,一片漆黑,废旧的大门被推开,生锈的锁链声传入耳内,一道漆黑的影子在破旧的石床上静默着,披散头发,披散衣袍,只看到一角雪白的下颌,他在雕刻着什么东西。
章珩拉开垂帘,让阳光洒落进来,这才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形。
温蓝的脚边四处都是木屑,他似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却也没有回头,神情专注地用发簪雕刻着手中的面具,能看出蝴蝶样的雏形,而雕刻面具的那双手俨然血迹斑驳,竟似是终日伤口反复所至,莫非他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在做同样的一件事?
章珩心中大惊,抬头看向四周墙壁,倒抽了一口冷气。
蛛网横生的墙壁上挂满了栩栩如生的血红蝴蝶,乍一瞧,竟似要拍动着翅膀撞进眼睛里。
不,那不是蝴蝶,是面具。
章珩心脏猛跳,再看向温蓝只露出一半的侧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蓝的嘴唇失去血色,面容因不能见光而越发惨白,他看起来像个纸扎的假人,穿着活人的绫罗绸缎,眼中点着两簇幽幽的火,偏头发出声音,“你来了?”
有一瞬间,章珩有种纸人会说话的错觉。
他稳住心神,咬牙道,“我为何不能来?”
纸人站了起来,唇瓣挂着诡异的笑,“你能来,想必知道了什么。”
章珩叫了起来,“温蓝!你到底有没有心!”
温蓝偏着头,指着满墙的面具轻轻说,“我的心都挂在墙上了,你看不到?”
章珩逼近温蓝,受不了似地,“墙上的都是什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