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生,再也无法摁回去。
所有一切突然有了解释!
怪不得,谢律深陷魏国却有恃无恐;
怪不得,陈国明明丢了世子却不着急;
怪不得,谢律离开陈国这么久了,他从未要求过与陈国之人通讯。
官卿几乎立刻就要踹开谢律的房门,捉贼拿赃,叱问他吃里扒外,藏身魏国究竟目的为何,是不是要通知他的部下,伺机行刺魏国天子?可是那一瞬间的冲动被她死死地摁了回去。
虽然这个念头让她不可抑止地感到恐慌,官卿还是理智地决定先去找方既白商议。
这条船上布置的人手,都是方既白一手安排的,此刻岸边的情况,他应当最为清楚。
官卿命人将谢律的门窗封死,警告:“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他的屋子!”
此刻她已如临大敌,一颗心七上八下,一个声音不断地叩问自己:若谢律就是要加害官昱,他就是要呢?他要杀她的亲弟弟,好致令魏国阵脚大乱,一个鸡蛋从内部开始损坏,外边再轻轻啄一口,这蛋便彻底破碎了!谢律,我还是看错你了?
官卿步履匆忙,猝不及防在路过桅杆时,与一人撞上,她差点儿跌到,勉强站定脚步,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苟信芳。她没空理会他,越过苟信芳,径直去寻方既白。
方既白披衣而出,此时天色已暗,天边一弯明月如寒冰乍凝,高挂云翳之间,方既白压着锦裘,不轻不重地咳嗽着,走一步便咳嗽一声,当她撞见行色匆匆的官卿时,问她发生了何事。
官卿拉他到一无人之处,说明了今天看到海东青的事情,方既白沉默地听着,话毕,官卿突然右眼急剧地抽跳了起来,“谢律的狼子野心,从未有一刻停止过,他派遣海东青一路跟随着船队,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他都能第一时间定准位置。”
“公主,还不能下论断……”
方既白是觉得事有可疑,谢律在公主身边这么久,难道他的海东青日夜都在监视么?只要有一刻松懈,谢律都有可能在云朔的折磨下身亡。这里毕竟是魏国,陈国的影卫不可能在这里只手遮天,谢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信心在哪里?什么险,值得他一尊贵的陈国世子亲自来冒?
然而方既白话音未落,正在此时,甲板上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有人发出尖啸声警示:“有人凿船,速速戒备,戒备!”
听到警示的声音,官卿脑子的那根弦蓦然断裂。
她飞快地和方既白对视了一眼,交换眼神,彼此瞳孔之中都有吃惊之色。
居然真的来了!
甲板上所有的戍卫突然全神戒备应敌,到底是百战淬炼的将士,临危不惧,纹丝不乱,当下他们立刻摆开阵势,一部分人保护船舱之中的贵人,一部分人严守船舷,另支派了一行十人的队伍,潜水去查探究竟。
唰地,有一支火羽箭被射上船。
箭镞裹了桐油,火烧得正旺,因为是从底下的船只发上大船,去势不足,当抛箭上船时,已没了那股劲头,下人急忙出来,将所有水都倒在甲板上,以防止火箭引燃大船。
然后这支随行的宫人队伍,远不如侍卫队镇定,火箭不停地被抛上大船,他们人便慌乱了。
官卿再也无法冷静,在侍卫长连声恭请公主入舱房之后,官卿跺脚,一甩袖转身大步奔向船舱中去。
方既白事先已做出了安排,一旦有敌寇动手的风声,便立刻以令箭传信两岸,岸边会派遣船只上来将大船上的人运走。因此,只需要再坚持片刻,官卿就能下船。
现在,擒贼先擒王,她只需要拿住始作俑者,魏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毫无迟疑,可沿途,乱纷纷的思绪却堵在胸口,就如同哽了一块石头在肺管子里,压得她沉沉地,吐不过气来。谢律一定要兵戎相见,魏国也不会怕事。他一个陈国世子,流落到魏国来,官卿从未想过取其性命,即便曾经被他如此辜负。可他却不识好歹,谋刺魏国王驾。
她说过的,如果谢律敢动这个脑筋,官卿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她已经大步来到了舱门,官卿冷言命令道:“拉开!”
舱房的大门被扯出一条缝隙,官卿手掌卡进去,手指并拢拉开,门扉被彻底洞开,她剥掉身上碍事的斗篷,向着舷窗边,似乎在专注地看着甲板上战况的谢律走去,听闻动静,谢律回眸,见是官卿过来,嘴角挑起一抹笑。
情况紧急,她第一时间还是过来看他了,虽然或许只是想赶他走。
然而没等谢律唇畔的这一弧度放大,官卿如风一般已至近前,她拔下了如云轻拢的发丝间的一枚攒花镂空牡丹坠珠花萼纹金簪,右手握紧簪身,扬手重重地朝着谢律的胸膛捅了进去。
一瞬间,簪尖入肉,猩红的血珠沿着金簪一颗颗渗出,滚落。
谢律的笑凝固在脸上,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不敢相信一般,他僵硬地低下头,她紧握着那支金簪,毫不犹豫地加重力度,往他的身体里深深地刺进。
疼痛之感扑天灭地袭来,犹如被戳穿了筋骨,谢律呆滞地伸手,试了试簪上的鲜血,滚烫的血,到了掌心便失去了温度,他就这么看着,仿佛仍未敢相信,是卿卿用她的发簪刺进了他的胸口。
……她要杀他。
为什么。疼痛的感觉让他无法忽视,仿佛被她的长簪攫住心脏再一句贯穿,谢律眉头拧成了结,受伤地望向她:“卿卿。”
官卿冷凝地道:“谢律,跟我出去。”
她必须用金簪制服住他,掐住他的命脉,才能让他听话地跟自己走,没有抓住意图不轨之人,没想到居然让这个一直狼子野心的陈国世子露出了马脚,等把他押解出去,就能换取陈国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