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忍的泪意在此刻终于决堤,在眼尾滑落出一道蝶尾逶迤而过的痕迹。
全蓁在他怀中无声而后怕地落泪。
她哭得这样小心,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蜷皱他的衬衫。
梁世桢喉间急剧吞咽一下,将她更紧地按在怀中。
“对不起,”他用言语为她揩去泪水,是安抚,更是失而复得般的珍重,“是老公来晚了。”
可惜他的作用是那样的微乎其微,这句话后,全蓁哭得更凶,她好似要将这几个小时的忧思、强撑与难言的苦痛尽数宣泄。
“我、我好怕……”
她一边哽咽一边倾诉,缓过来后她毫不留情将满脸泪水印透面前男人昂贵的衬衫面料。
梁世桢由着他发泄。
跑车内部面积太小,施展不开,他便这样维持半跪的姿势,不住抚着她的发,她单薄的脊背,她瘦削颤抖的肩。
他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不怕……”
可是是错觉么。
某个仰头的瞬间,全蓁忍不住想。
他这样从容不迫的男人,眼眶怎么也会压抑到发红呢-
这天之后,老爷子清醒过一次,梁世桢在场。
彼时,梁之恒正在医院养伤,就算是爬也爬不过来。
当然可以抬,但老爷子一向不待见输家,没必要特地赶来丢人现眼。
家里清静地出奇,房间内的人也少得可怜。
轰轰烈烈一生,走时也不知能不能称得上一句花团锦簇。
梁世桢垂首立在病床前,面色沉静如水,开口时,嗓音有种历经世事般的沉寂,“爷爷,我过两天想请三叔回去颐养天年。”
梁之恒今年五十来岁,这个年纪,在他们这个阶层尚且能够东山再起,叫人早日退休实在有些侮辱人了。
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权衡之后的决定。
若非梁之恒出事必定会引起股市动荡,梁世桢能做的远不止于此。
病床上的梁玉璋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已经老了,生命的漏斗已然开始倒计时,他无所谓再逞能,只点点头,叹出一息,“叫他离开也好。”
老爷子说完,停顿一瞬,倏而转动浑浊的眼,看向梁世桢,“玉璜啊……”
梁世桢听见这个称呼,明显怔了下。
他将他错认成了他的父亲。
听说,人在离开之前,眼前会闪过这一生的许多片段,眼下,梁玉璋不知想到那一幕,伸出枯槁的手握住梁世桢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爷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开始回首,开始自省。
“玉璜,我对你……儿子不够好,等我、我到了下面,你不要怪我……”
梁世桢沉沉吐息,目光掠过梁玉璋苍老的面庞,经停在他死死拉着他的这只手上。须臾,他垂下眸,唇角勾起,自嘲一笑,“原来你知道。”
……
这是梁世桢见到梁玉璋的最后一面。
这天晚上,老爷子在见过梁玉琮最后一面后,便彻底离开了人世。
消息传来,全蓁在别墅后花园找到梁世桢。
他孑然孤影立在月下,指尖垂落一抹猩红,淡青烟雾混着铺散开的月光,那场景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之感。
全蓁心口发堵,几乎是不由自主走过去,自背后轻轻搂抱住他的腰,她的脸贴上他的后背,胸腔与他一道,缓慢地,无息地,感受一瞬的共振。
梁世桢夹烟的那只手抬高,另一手将她手臂稍稍扯松,他在她主动的拥抱中转个身,低头看向她,“腿不疼了?”
全蓁那点皮外伤,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早已结痂,怎么还会疼,她摇一摇头,埋在他怀里故意问,“你怎么不上楼?”
“我等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