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万籁俱寂。
浓重的夜色落在荒芜的旷野之上,冻得结结实实的土层上星罗棋布着无数营帐。
为了防止火灾和泄露位置,普通士兵的营帐不点灯,因此整片营帐都几乎与冻土融为一体,只有正中央主帐的缝隙中,透出一点点微弱的,跃动的火光。
一身轻甲的钦元春经过通报后,撩开主帐的帘子,大跨步入内,将手中端着的吃食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将军。”她喊了一声。
营帐内,本来用作挂衣的衣桁上夹了一块羊皮制的,巨大的边疆舆图,舆图上用密密麻麻的各色线条划分了不同的区域,还标注了不同部落的蛮人的迁徙路线。
云琼负手而立于舆图前,闻言缓缓回过身来,神色肃穆:“有消息了吗?”
钦元春摇头:“还是没有,您先用些东西吧。”
这个时间,也没有营火,钦元春拿来的不过只是一些被冻得硬邦邦的饼子,一咬都硌牙,但云琼却很习惯地捏了一块,腮帮子微微鼓起,咀嚼得面无表情。
好在茶水还有些温热,就着饼子倒也能咽下去。
“元春。”云琼咽下一口东西,盘腿坐在了桌案前,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钦元春都没有经过思考,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道:“九年又五个月了。”
“是吗,居然有这么久了。”云琼说的话听起来有些感叹意味,可其实他的语气很淡,并没有掺杂什么个人感情。他又问,“这么多年,在云血军辛苦吗?”
钦元春怔了一下,惊讶于云琼会问出这个问题。
云琼确实是个有威望的大将军,可他却并不擅长人文关怀,以至于底下的人都有些畏惧他,觉得他过分冷硬。
她垂下头来,像是心虚,又像是怀念,表情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显得略略有些扭曲。
“有些辛苦的。”半晌,她再度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淡然,还带着一点笑意,“但能守在北疆,和军营里的姐妹们一起,我很开心。况且我也……”
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哐哐当当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落了一地,打断了钦元春的话。
钦元春抬起头去,只见云琼手掌撑在桌案上头,整个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而桌案上原先放着的吃食和文房四宝,书信簿册之类的杂物则被扫了个干净。
“高帝御赐的熏香‘清濯’,蛇虫不近,百毒不侵,连蒙汗药和迷香都能被中和,实在是难搞。”
钦元春缓步走近,云琼撑着桌案的手臂都在颤抖。
他费力地掀起眼皮去看钦元春,薄唇一颤,嘴角扯出一点讥诮。
钦元春顿住了,一时竟不敢靠近。
她感觉胸膛里的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拿捏着,让她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不是什么毒药。”钦元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出口解释,“不过是睡一觉,放心吧。”
云琼想到了自己大婚之前,在合卺酒里头发现的蒙汗药。
清濯最大的弱点,便是很难中和自口而入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