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轻问:“如今是何年月?”
“清安四年,上元。”邵忻被这副失魂症般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替他把脉。
楚见棠喃喃重复:“清安四年……”
楚梨已经死去两百年了。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觉得,自己身处的十方世界是真实的。
“她是谁?”
邵忻半晌没查出病因,忐忑盯着他:“寻常阁头牌,楚梨。”
荆台呈妙舞,楚雨半罗梨。[2]
楚见棠却自己平静下来,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绕过数遍,视线仍凝着舞台,问:“怎么见头牌?”
邵忻:?!“……哦。”
中夜阒寂,无声的拉锯战悄然进行,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失忆后,她好像变得更难懂了。
“我应你,”楚见棠率先退了一步,放轻桎梏,轻声慢语像在哄她,“说吧,要做什么?”
额心禁咒渐暗,粉瞳倒映着青年散发披襟的影子,恍似恢复了一瞬神采。楚梨被他稳稳抱着,脸颊恰贴着那伤痕不愈的心口,好像曾经无数次从这个角度仰头看他。
“我要……”她启口,认真道,“我要做道君府的女主人,你的夫人。”
声音轻缓,却因他抱得太紧,末尾的音节在胸腔里震颤不停。
楚见棠一顿:“什么?”
“我喜欢你,想嫁给你!”楚梨丝毫不惧怕那双濒临入魔的红瞳,用近乎喊叫的嗓音,坚定道,“楚道君,替我赎身吧。”
话毕,骤然从他怀中坐起,飞快吻过那对凉薄的唇,随着妖力透支,阖眸睡去。
楚见棠太怕她这样吻他,又是探脉门又是验心跳,胸中痛意许久都不曾缓过来。
“……楚梨?”
符纹散为星屑,随着怀中人的吐息均匀起伏,连魔呓都安静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寂尘道君搂着酣眠的少女坐在床沿,沉默又沉默。
……何谓“赎身”?
栏杆外,池幽捧着一只香炉,笑盈盈登上高台:“感谢各位贵客赏脸!我们这位新头牌楚娘子才貌无双,色艺俱佳。可惜身子弱,只在后院娇养着,却鲜少见客。新年好不容易补足了身子,今夜才能够顺利登台。”
身侧,楚梨发髻微乱,微红着脸冲众人盈盈一拜,青丝在脊背勾勒出一条蜿蜒的曲线,半遮住百褶裙上的金绣。
美人半倦,最惹风情。
池幽又寒暄了几句,话锋一转:“寻常阁内素来是公平竞争,待这支线香燃尽,无论雅间大堂,在场出价最高的公子,便可在天香院与楚娘子畅聊彻夜。”
她说得含蓄,但见惯风月的纨绔子弟都知道,去了后院,哪里是“畅聊”那么简单。
大堂内一位紫梨公子率先喊出声:“一百两黄金!”
“我出三百两!”楼上雅间又传来一声。
“五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最先出价的紫梨公子甩下象征身份的玉佩,将竞争推到了最高潮。叫嚷声此起彼伏,报价水涨船高,竟有几人要大打出手。
现场一片混乱,无人注意到台上女子秋水明月般的瞳仁里隐约浮起的一抹讽笑。
喧闹中,不知何处落下清冷冷一句:“一百枚。”
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
紫梨公子环顾半晌才锁定到天字一号雅间那个白梨胜棠的人影,挑衅笑道:“方才早已竞到三千两了,兄台不会以为是‘价低者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