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嘴唇动了动,视线转到另一个方向:一只洁白的羊羔咩咩叫唤,蹄子在地下踏出轻快的回音。
少女和羊羔,作家偏爱的比喻里最为无害而又充满含蓄欲念的意象。
但吸血鬼很清楚自己的买主不是个浪漫诗人。
“你有两个选择。”爱布拉娜在远处端庄地端着火枪,“吸那头畜牲的血,或是看着我对这个女孩开枪。”
食用动物血是对血族的顶级羞辱,但时至今日的塔露拉早已放下多余的骄傲。
爱布拉娜显然也不是在享受这种无聊的玷污。
她只是在逼她做她想要她做的事。
“奥尼尔,”在昏暗的光线里,吸血鬼的脸色看起来阴晴不定,“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对峙,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你不会把这当成一场代表荣耀的骑士对决了吧。”爱布拉娜笑了,又好像没笑。
女孩低声地啜泣着,跪坐在地。塔露拉悚然起身,一个想法像冷雨浇下来——她真的会开枪,随时都可能。
她拖曳着重新加固过的镣铐走向那只羊。
小羊并未察觉自己的命运,低头打转,在石缝里寻找不存在的杂草,直到塔露拉不轻不重地捏住它的脖子,它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叫。
震耳欲聋的枪响总算惊得它不安地扭动起来,女孩加重的哭声也更加令人不安。
塔露拉猛地回头,爱布拉娜依然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我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下一发子弹不会打在墙上。”
“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塔露拉忍无可忍地问道,“你成为我的血嗣或是我成为你的,永生和力量的代价是从此告别阳光和人世——”
砰。
女孩死了。
她的哭声停止,血流出来,向塔露拉脚下蔓延。
血腥味弥漫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塔露拉的獠牙又开始发痒。
但死物的血一向比不上新鲜的,所以她盯紧的是面前唯一的活人。
“我从未向你渴求永生,我只要你成为被我的血栓住的猎犬,当我吩咐你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你不会像刚才那样质疑你的主人。”爱布拉娜收起枪,“你与我合作,整个英格兰都会屈服,而你的优柔寡断害死了这个女孩。晚安,塔露拉。”
她是如此直接,如此坦诚,毫无罪恶感。
塔露拉久违地体会到了被强烈的情绪淹没的感受,她的饥饿——或者说杀戮意志——因此而汹涌,视野像盖了层红纱,如果没有锁链的禁锢,她很可能在今晚畅饮一顿美餐。
地下室的尸体让她深切体会到这是场无休止的逼迫。
魔鬼血肉模糊、骇人听闻的经历,在爱布拉娜看来都不过是抬高猎犬身价的砝码。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无知无觉地掐死了手里的羊羔。
塔露拉替那个陌生的女孩合上眼睛,把她和死去的小羊放在一起。她不再睡觉了,以免噩梦缠身。
爱布拉娜很快带来第二和第三个女孩。
一样的朴实,一样的无害,一样的苍白。
她的枪口对准其中一个,对塔露拉说,吃下另一个女孩的血肉,否则她们两个都会死去。
塔露拉没有走向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走向立于中间的爱布拉娜,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我愿意与你合作,奥尼尔领主。
放过无辜的人,我会听从你的命令,成为你的血仆,用我的力量扫清你的前路。
爱布拉娜展露微笑,随即扣下了扳机。地下室又多了两具尸体。
“可笑的迂回战术。”爱布拉娜对她在震惊中烧成血红的瞳孔视若无睹,“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她走后不久,第一个女孩的尸身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塔露拉阻止不了微末的生物履行清道夫的职责。她的耐心也终于彻底耗尽。
她告诉自己,她本就没有多么善良和包容,生前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