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茂密的丛林中,他几乎成了个瞎子,什么也瞧不见,摸索着往上走,被横出的树根绊倒三次,被斜出的树枝扇脸四次,甚至被长长的野草缠住靴子动弹不得,在地上摔了个大屁蹲。
早知如此,他……
他何必要亲自来跟踪?派十几个侍卫直接搜山岂不更好?
宁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有点郁闷。
他勉强站直身,四下张望,见起初还能望见背影的段晏早已消失无踪,不由得更加无语。
“……”为避免跟踪未半而中道崩殂,宁诩转身就开始往山下爬。
下山比上山还艰难许多,他一个没留神,脚步滑了下,一屁股就坐在土上。
宁诩扁了扁嘴。
没等他站起来,右后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宁诩诧异地朝那边一看,恰巧遮挡月光的乌云散开,就见到一片熟悉的衣袍晃过。
“段侍君!!”宁诩坐在地上睁大眼睛:“别跑,朕抓住你了!”
“……”段晏的身影一滞,像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过了好半天才慢慢走到宁诩跟前。
“陛下。”青年道。
段晏的脸背着月光,宁诩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索性直接质问:“你三更半夜跑出来做什么?快说!”
“……”段晏打量了一会儿坐在地上的人,见宁诩虽然一张雪白的脸上全是灰印子,但没有明显受伤,稍稍放宽了心,正色道:“想逃跑。”
“朕就知道……”宁诩叹了一口气,坐在地上:“你今天晚上又给朕抓蛇又故意要把那些侍卫遣开,就为了从这后山逃走吗?”
“就算你费尽心机,也不会知道这山有多难爬!”
“……”段晏点头,认可:“是很难爬。陛下是什么时候发现臣有逃跑的心思的?”
宁诩顿了顿,忽而反问:“你觉得呢?”
段晏眯了下眼,将今夜发生的事在脑中盘算一番,缓慢问:“在我出厢房门的时候?”
宁诩摇摇头。
段晏:“在房中出现那条‘蛇’,而臣恰好赶来护驾的时候?”
宁诩还是摇头。
“那……”段晏顿了顿,问:“在臣向陛下屡次请求要随侍出宫祭祀的时候?”
“哦,”宁诩点点头:“原来你在这时候便心怀不轨了,多谢你自个儿说出来,其实朕这些天吃得好睡得饱想得少,什么也没发现。”
段晏:“…………”
“段晏。”宁诩突然叫他的名字,虽然坐在乱草丛里,语气却很冷静:“你知道朕为什么没有直接派侍卫搜山,而是亲自来寻你吗?”
青年目色微微一凛:“为什么?”
宁诩左右看了一圈,慢吞吞道:
“朕虽不算个聪明的皇帝,但出宫前,也懂得将路线图瞧上几眼。”
“玉泉寺除了我们上山的这一条路,三面环水,江面宽逾几十米,渡了江后尽是沼泽泥地,要么往东面走个百里才能到下一城,但与回燕国的方向相反,要么就只能折返回到京中。且山中野物毒虫众多,你三更半夜从这儿靠两条腿逃跑,当朕真是个傻的,你说什么朕便信什么呢?”
“朕赌你还会回来。”宁诩长眉一挑:“没让侍卫抓你,是不想将事情丢到朝廷上去吵。”
他轻吸了一口气,又说:“朕不知你在谋划些什么,但既已至此,无论你在想什么,最好都别想了,今日是朕愿意放过你,他日,可未必有这种好事。”
段晏沉默许久,正要开口,却被宁诩打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