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殿外的宋公公等人,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器皿碎裂的轻响。
宫人们面面相觑,宋公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手叩门,问:“陛下,陛下,怎么了?是否东西摔了,奴才带人进去打扫可好?”
等了许久,殿内都没有传出声音来。
竹意堂的宫人迟疑道:“公公,我们还进去吗?”
宋公公竖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摇摇头:“……再等等吧。”
——寝殿里面,宁诩正站在殿门前,僵着身体望向不远处的段晏。
“你骗朕的吧……”宁诩瞪他,底气不足地开口:“谁知道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说不定就是干净的水呢?”
段晏的身形摇晃了两下,退后半步,手撑在矮柜上,几乎是肉眼可见间,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就涌上了大片红晕,染得双颊如生艳霞一般。
“陛下说是,那就是。”青年的嗓音也彻底哑了,语调不高,却很清晰:“陛下想走的话,趁臣还清醒,可以现在就离开。”
宁诩的视线落在他撑着柜子逐渐发颤的手臂上,忍不住说:“若药是真的,那你会不会兽性大发,祸害这竹意堂的宫人……”
段晏闭了闭眼,别开头,不让宁诩瞧见他眼里的情绪:
“陛下放心,臣还不至于彻底与兽类为伍,不是臣要的人,就是死了也不会碰一下。”
宁诩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心想,好没道理的话。
你我二人都滚上榻多少次了,依这话的意思,难道朕就是你要的人吗?
宁诩用脊背抵着殿门,看着段晏:“你死在这里,朕、朕无法和燕国交代……你这是道德绑架!”
青年身上开始迅速渗出薄汗,将鬓边的碎发都浸得湿漉漉的,越发衬得唇色苍白。
“是。”他坦然承认,甚至还勉强勾了下唇:“臣就是在要挟陛下,就是这么卑鄙龌龊,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陛下再怎么厌恨也无妨。”
说完这句话,段晏终于失去力气,靠着矮柜缓慢滑坐下去。
真是莫名其妙。意识滚烫模糊间,他突然想,明明可以有那么多手段那么多的方法,可以留住宁诩,偏偏选择了这条伤人不利己的路。
仿佛想借此来确认些什么似的。
但如果宁诩能狠下心,那他或许真的会在这个夜晚悄无声息地死去。
一时之间,段晏忽然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舍弃一贯以来的精心计算,做出这样的举动。
是因为——
青年抬起眼,就看见模糊的视野里,宁诩正在殿门前慌慌张张地走来走去。
“你……朕让人去请御医,这什么西域秘药肯定是有解药的,朕——”
宁诩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段晏倏然蹙起眉,一手猛地捂住心口,咳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溅在地砖上,在烛火下映出艳丽的色泽。
段晏:“……”
这药效……出乎意料的猛啊。
宁诩:“啊啊啊啊啊!”
宋公公在外头焦急地叩门:“陛下,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推门进殿,宁诩却反应过来,赶紧抵住殿门,叫:“宋公公,快去请御医!”
宋公公一惊:“陛下,为何要请御医?何人病了?御医过来起码也要小半个时辰,陛下,陛下,快让奴才进去瞧瞧是怎么了……”
宁诩转头看看已经意识不清的段晏,欲哭无泪道:“传朕旨意,任何人无召不得进殿,快去请一位御医过来治屁股……”
殿外乱成一团,宁诩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怦怦跳的心脏平静一点。
他快步走近段晏身旁,弯下腰,用手背贴了贴青年的额头。
果不其然,烫得令人心惊。
宁诩吓了一跳,正要把手收回来,段晏却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般,飞快地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眼睫一抬,盯着宁诩:
“陛下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