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言礼赶紧朝小孩子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食指靠近嘴唇,眼睛很小心地用余光瞥着喷泉的另一边。
唐小西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章言礼松了口气。
小孩哥眼睛发光地妈妈讲:“妈咪!蜀黍是不是FBI啊?他是不是在执行任务?”
章言礼没有理会了。他回到车上,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注视着唐小西。
唐小西手里的面包很快被鸽子吃完,随后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拦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背着双肩包朝便利店里走了。
章言礼不知道唐小西什么时候养成的解压习惯——竟然通过喂鸽子来解压?
这是什么臭毛病?难道喂鸽子能够比跟他睡一觉的方式更解压?
章言礼无法理解。他只知道,唐小西喂完广场上的鸽子后,心情变得好了很多,嘴角也有了些笑容,还买了他自己很爱喝的桃子味气泡水。
章言礼晚上还要回海城处理事情,因此他只能开车离开栎阳。在他开车离开广场时,他没有看到唐小西一直在注视路边的一面凸面镜。
凸面镜里,章言礼的车缓缓地离开。
这是章言礼认知中,唐小西第一次主动提出要离开他,并且唐小西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合理的借口:需要外出工作。
章言礼甚至没有任何借口挽留他。
第二次唐小西提分手,是因为唐小西的腿疾。章言礼能够理解唐小西的想法,却从来不赞成。
第三次唐小西提出要分手,是因为他们交往的传闻被散播到了网络上,引来许多争议。
后面两次唐小西真正提出的分手,章言礼其实都不怕。他知道唐小西舍不得他,肯定会回来找他。
唯独第一次,唐小西自己找了个借口离开他,章言礼连挽留的借口都找不到。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唐小西是有“离开他独自生活”这个选项的。
而章言礼,不愿意给唐小西这个选项。为此,他宁愿做一个外人眼里刻薄的人。他没有认回谈嘉绪,尽管唐小西并没有在他面前反对他认回谈嘉绪。
唐小西经常跟谈嘉绪拌嘴,但谈嘉绪过来住宿的房间,一直都是唐小西打扫的,谈嘉绪的喜好,唐小西记得比他这个亲哥哥还要牢。
当然这或许是由于唐小西本身就是一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的原因。
在谈嘉绪向他求情,让他放过谈昇时,章言礼就说,那他们兄弟以后还是分开生活。谈嘉绪嗫嚅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谈昇几次三番对章言礼出手,每一次都几乎差一点要了章言礼的性命,可谈嘉绪的心仍旧是偏向谈昇的。章言礼不能说是一点都不心寒。
他答应谈嘉绪的请求,谈嘉绪也不再来找他。
就像谈嘉绪讲的,或许早在谈嘉绪六岁时,他就该死掉的。只是当时的章宝命大,没有死掉。后来章宝变成了谈嘉绪,谈嘉绪过得并不开心,还承担了拯救养父的责任。
他们兄弟两个,都是责任心很重的人,一个放心不下养父,一个放心不下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没有谁是真的做错了什么,鱼与熊掌无法兼得。
谈嘉绪离开海城那天,章言礼去妈妈的墓前,跪了很久。
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整座海城像是浸泡在小猫的一滴眼泪里。
咪咪拿着雨伞来接他。野草的草籽粘住了章言礼的裤管。咪咪在他旁边,跟他讲:“蘑菇说你在这里,让我来找你。”
章言礼没有吭声。
咪咪讲:“他怕你不想他看见你狼狈的样子,就没敢过来。章言礼,你在谈嘉绪这里做了坏人,难道还要在蘑菇这里也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坏人吗?”
许是咪咪讲的话起了作用。
章言礼回到家,找到在厨房里熬煮姜汤的唐小西,浑身湿漉漉地跟唐小西接吻。唐小西滚烫的眼泪,掉落在章言礼被雨水淋得冰冷的脸颊上。
章言礼的心都被烫化了。
唐小西喊他哥哥宝宝,章言礼的心一颤,也跟着掉了眼泪。炉灶上,咕噜咕噜地滚着热姜汤。章言礼对唐小西讲:“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的。”
旧日的痛苦,将在新的年岁里,生出烂漫的希望。即便许多遗憾已经无法缝补好,许多的眼泪已经无法挽回,但往后余生,他们还是要好好地走下去。
章言礼这辈子,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年轻时是一个垃圾,在别人眼里背负人命、偷鸡摸狗无恶不作,如今到了青壮年,又抛弃亲生弟弟,他对父母没有交代,更是不孝。
章言礼的这辈子就这样了,顶到头了,烂透了、坏透了,但他要让他的小蘑菇好好的。
他的小蘑菇,才不是小垃圾。
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