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来的只是轻轻放在额上的手掌。
他呆呆的抬起脸来。
父皇低着头看他,目光很温柔,大掌托半边脸,两只手指头给他揩去颊上的泪珠子:“错了有什么打紧,再来就是了。”
他本来感觉父亲没有发火,已放下心来,听到“再来”嘴又瘪了起来,泪滴再度冲下半干的泪痕,越来越大滴,大有九天悬河直垂不住之势。
齐凌被湿了一只手,直要被他的泪水冲得打湿袖袍,才意识到当务之急不是练剑,而是哄他停下来。
他满面忧色,与其湿漉漉泪眸相对,思忖半晌,道。
“莫哭了,父皇带你去……看狮子?”
……
上林苑的兽苑是整个园囿里郎将卫士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不为防着人,而是防着野兽伤人。
自元徽二年以后,苑里再不养游兽,都豢在铁笼里。兽苑周遭繁林密布,藤萝垂覆,正午时分也日光稀薄,笼柱森森然次列,时闻异响,或是狮嚎虎啸、猛兽撞笼;或是嗞嗞嗤嗤,蟒蛇吐信。
网门打开时,冷风吹来,齐昱就打了个寒颤。
天家向来不兴父子亲昵,纵然周遭阴怖,窄道难行,太子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自己走。
他身高只到皇帝膝头,皇帝迈一步,就需紧走两三步。
齐凌放缓脚步,停下来,见齐昱手抓住了自己袖口,团缩在衣边。
伸出手,抓住了他踮起脚递高的手腕。
细小得像春风里一截瘦弱的笋。
今日正巧有从南越捕来的一头雄狮,被毛金黄柔软,鬃毛如烈火,双眸幽亮若含星,一头便有寻常两三头大小,咆哮一声,当真是四野生威,山林俱服。
皇帝献宝一样想给儿子看的,便是这只狮子。
渭阳台下,一巨笼巍然耸立,铁栅铜栏,这只雄狮傲立其中,尾根竖起。
齐昱初时极怕,半边身子都缩在齐凌衣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渐渐,没有见它越栏伤人,才大起胆子,仰起脑袋,小心翼翼打量起来。
“父皇。”他看了一会儿,问:“为何它头上有马鬃?与别的不一样。”他说的别的,是才进门见的一头母狮。
齐凌道:“如男子之冠,加了冠,便要担起责任,固疆守土。”至于马鬃,都懒得纠正他了。
齐昱眼睛睁得溜圆,杏一样的眼,映着那鬃毛烈烈的金色庞然巨物。
“儿臣也会加冠吗?”
“自然,等你及冠,还会有加冠礼。”
齐昱望了半晌,小脸慢慢的皱成一团:
“父皇,儿臣可否天凉了加冠?大暑天恐怕会热。”
“……”
看过了狮子,齐凌又携他看了兽苑里虎、熊、豹、狼、蛇蛟、孔鸾等……小太子头一次见这些莽莽野物,只见铁笼里满目琳琅,忽动忽静,或走或栖,一双杏一样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驻足在一斑斓猛虎笼前,见一只老虎静静趴伏,阖眼打盹。
他看得入神,冷不丁那猛虎睁眼,伸身作捕猎之态,猛扑向前,轰的一声撞在铁笼上,动作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铁笼猛摇,镔铁坚固纹丝不动,但太子受了一惊,只觉火辣辣腥风扫面门,呆怔一瞬,再度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