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琅缓过来,用手势向他否认:不是我。
裘沐川不信。
陈琅从袖中摸出炭笔和草纸,写道:是他先动手的,我只不过受不了他从不洗澡,被他身上的味被熏吐了而已。
裘沐川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神色奇怪了一瞬,下意识想去闻闻自己身上没有味道。
你的身上没有。陈琅神色认真的又这样写了一句。
裘沐川不自在了一瞬,将佩剑挂在腰侧,推动他的轮椅回营帐。
陈琅顿时挣扎起来,满脸写满了抗拒,朝裘沐川不停示意:我要去外面走走,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
裘沐川嗤笑:“你仇家这么多,现在又半身不遂的,跑出去乱遛是想要出去挨打吗?”
陈琅顿了顿,不动了,一路上都安安分分的。等到了营帐门口,裘沐川才发现他低垂着脑袋,有些失落的模样。
因为久卧病床,他的头发很少再束起来,这次出来也只是随意的用发带扎在脑后,看起来异常的乖顺。
裘沐川不自觉的想伸手摸一下那些头发的质感,伸到半路又收回来,最终调头推着他往远处走去,面色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回去,那就再走一走吧。”
陈琅自然不会拒绝。
走出许远,二人虽没有再交谈,但是气氛也不觉死寂,裘沐川甚至莫名的从车轮碾过石子路的轱辘声里寻到一丝祥和平淡,打算再推一顿路程再将他带回去,却看见前方有一支队伍长长的蜿蜒而来,领头的马匹带着人已经进入军营驻扎范围。
是什么车队?裘沐川极目望去。他视力极好,忽然看到了掩在重重护卫之后的一辆马车,上面刻着标志。
原来是顾潮生带来的车队,队伍中后方赘着一路望不尽的粮草。他们前线这边战事胶着,大部分粮草都留存在后方守卫的玲珑城之中,应当会有能撑过这一个秋冬的份量。
而眼下队尾这批粮草,应当就是带给他们前线补给的了。
这位尚书大人还真是给力啊。
护送队伍悠长,不光是粮草,还调了些许兵力过来,车夫驾驶着马车从他们眼前经过,那方晃晃悠悠的小帘子若有似无的被晃起一个小角度,恰巧能窥见马车内部一角,但裘沐川却不知为何在这时忽然低了一下头,意外的发现沈砚如目光并不在马车上,而是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待马车走远,后面蜿蜒而至的队伍被安排在了别处,人群散去,裘沐川这才推着沈砚如回去。
回去看到小童又捧着药到处找人,见到裘沐川把人推回来时明显松了一口气,以为沈砚如又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闯祸了。
“哎呦我的祖宗,你又跑哪儿去了?”小童把沈砚如迎回,忙着推进帐内灌药,沈砚如进去之前回头还对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裘沐川在外面看着他二人的身影直至看不见了,伸手揉捏了一下鼻梁,转身回自己的帐篷去。
陈琅又在里面闷了有三四天的时间没出过门,第二次出去的时候有小童陪同,他的伤口大部分结痂,已经能够微微弯腰,整个人放开了些许,不用再像之前那般顾忌许多。
小童给他膝盖上披了条毯子,待陈琅捏着毯子不解时,别别扭扭的向他解释:“你给了我一罐糖,反正。。。。。。反正你一天到晚都这么弱唧唧的,这个就给你盖好了。”
陈琅笑笑,递给他一张草纸,小童放在掌上摊开,上面写着“多谢”两个字。小童瞥一眼他笑意还未敛去的脸,暗自嘀咕:裘小将军说得对,这人虽然性子同以往有些差异,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不然任他在面前笑一笑的时候,自己就要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从前的沈砚如戾气太重又轻浮佻薄,便叫所有人都忽视了他其实天生一双含情妙目。当那双眼里让人不适的浪荡杂质和傲慢之色褪去之后,只余下一对纯净的黑琉璃,隔着雾气般,看谁都朦朦胧胧的,给被注视的人以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这人一定是暗暗改了自己祸害他人的法子,他定不能被此轻易迷惑,掉以轻心!
小童的念头刚刚转了一圈,拐角却推着沈砚如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
那人又轻又快的后退两步,避过两人相撞的尴尬,小童抬头,看见个身着文人长衫的青年男子,一身气质当如朗月清风,可一抬眸,却好像叫人撞进了凛冬里的一潭深水,抽云断水的冷欲之气不言而表。
小童的走神很快被就被青年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疏离给唤回来,忙垂下头颅连声道歉,而后推着沈砚如走远。
从头到尾,这人都没往轮椅上的沈砚如给去一分视线。
后来小童随沈砚如前往京城的回途中才弄清楚,他们那天傍晚差点撞上的那个人是当朝兵部尚书顾潮生。同时也是沈砚如从小痴缠到大,追了六年却让自己沦为京城笑柄的那个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