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台靠在水池边,抱着手臂,说:“挺好的。”
死鸭子嘴硬,宋臻也没拆穿,“下半年几个大类都要整改,叫游雪仔细点,别撞枪口上了。”
苏云台点头,“知道。”
宋臻又说:“明年审核上还会收紧,一多半的公司都要刷下来,与其冒险,先稳住了。”
苏云台还绷着,“知道的。”宋老板玩票儿一样把墨令行天玩儿完了,前车之鉴,苏云台警醒得很。
宋臻瞧了他一眼,把烟头在水里灭干净了,扔进垃圾桶,“我听说燕一汀去找你了?”
苏云台笑起来,“找我也没用,1800万的违约金,我要不起。”
一旁却没声儿了,苏云台小心翼翼侧头去看,宋臻正看着他,眼神虽淡,却钩子似的抓人,“怎么要不起?”
苏云台一眨眼,这话听着有股挑衅的劲儿,下意识要顶回去,脑袋一动倒被人捉住了下巴。
宋臻逼近他,太近了,近得像是个即将到来的吻。手上力道不重,两个指头的劲儿居然挣不出来,苏云台梗着脖子,耳根子都红了,听见人问:“给你的支票为什么不用?”
苏云台怔了一下,眼珠转了转,有一瞬的茫然无措。
门口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很坚定,苏云台把眼睛转开了,逃避得太明显。手上顿时加了力道,苏云台“嘶”了一声,声音也抖了,“有人……”
宋臻不管不顾,继续问:“还是你觉得用不着?”
敲门声停了,丁弈推门进来,道:“宋先生,徐老还在等您。”
丁弈一来,手立刻松开了,宋臻退开一步,整理胸口的领子,他又不看苏云台了,下巴昂着,目光冷下去,回丁弈:“就来。”
人走了,苏云台还站着,镜子里的自己回望着他,看着他伸手摸下巴,那地方有点凉,带着点湿意,他一点点摸上去,把痕迹都抹掉了。
这事儿他没和游雪提,走这一遭一无所获不说,还遇着个臭秃瓢,游雪心里烦闷,酒又灌下去不少。万小喜过来接人回家,苏云台见离住处不远,自己慢慢踱回去。
路上就收着赵敲敲的本子,叫《雪里人》,草草扫了一眼梗概,看着是个相当压抑的故事。这样的故事还考验人的功力,这片儿可能赚不了钱,但一定能赚上口碑,他想起赵敲敲,一辈子我行我素的人,好像真就束缚不住,所向披靡。
他想接这个本子。
到家正打算细看,接到个电话,号码是本地固机,苏云台瞥了一眼就心头乱跳,真是烦什么招什么。
苏召清耐心再好,憋到现在也是极限,电话里他的声音粗哑,像是喝了不少酒,苏云台靠在门板上,眉头拧起来,过去这么多年,一听见这把嗓子,仿佛还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酒臭味。
苏召清话说得含含糊糊,意思倒很明白,不想等了,要是不把苏云卿藏的证据拿出来,也行,等价把钱拿出来就算数。
苏云台在心里长叹,眼睛瞪着天花板,兴许这世上糟糕的父母都属同一种,一句话的功夫,就能叫一颗心冷下来。
苏召清不等他回答,直接报出个地点,是南郊的一座山,小时候他带苏云台去过,打兔子。
“我做过牢,不在意名声不好听,”苏召清在电话里笑,一边还恶声恶气,“儿子,但你要顾啊,不说我的事,你妈的事,那杂种的事,就你自己,都够喝一壶的。”
苏云台凛起来,问:“什么意思。”
“我都看见了,那些照片,”苏召清压低声,黏糊糊的腔调,“你妈那点骚鸡功夫,你学得不错么……”
脑子里嗡得响了一下,反倒把对面的声儿衬得更清楚了。
苏云台捏紧了手机,想把它捏碎,嗡鸣之后,他听见自己身体里,有东西终于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