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是对慕容遥等人的嘉奖,待例行封赏的朝仪过后,众臣便如潮水般次第退去。
听闻孙神医与程自言风尘仆仆赶至京城,前日已下榻慕容府,焕游笙忧心慕容遥颅内瘀血,二人也不滞留,走得不比旁人慢。
行至月华门处,忽见一位身着绯袍的宦官自宫墙转角闪出,手持拂尘:“圣人口谕,命大将军即刻前往紫宸殿觐见。”
无法,焕游笙只得匆匆叮嘱慕容遥及时遣人通传病情,便转身随那宦官折返深宫。
……
紫袍金凤纹随着跪拜动作在冰凉的金砖上扫过,焕游笙恭敬行礼:“臣焕游笙,叩请陛下圣安。”
皇帝食指微抬:“平身。”
焕游笙起身后复又屈膝请罪:“臣在幽州屡次任性妄为,置大局于险境,实有负皇恩厚望。请陛下降罪。”
她所指乃是引蛊救人和弃锏护友之事,为救慕容遥几番涉险,险些误了大事。
皇帝微微颔首:“若论君臣之道,朕本该责罚于你。不过……”忽而轻笑,“世安上月为救一只伤雀,摔碎了先帝御赐的翡翠盏。你在朕心中,恰似世安一般。”
焕游笙尚在怔忡之际,皇帝已踱步至她面前。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游笙,你能从一柄冷刃化作有血有肉之人,朕心甚慰。”
皇帝行至殿门,龙袍下摆掠过门槛上凝结的薄霜。
见檐角冰凌垂落如剑,折射着冬日惨淡的天光,庭前老树枯枝在北风中战栗,簌簌声裹着飞雪漫过蟠龙柱。
灰白雾气氤氲间,金銮殿檐角的脊兽模糊成青灰剪影。
皇帝知道焕游笙就在身后半步之遥,于是开口:“这世道予女子太多成见——柔善被讥为妇人之仁,刚毅又被斥作蛇蝎心肠。昔年太宗赐平昭公主玄甲军时,礼部竟在兵册添注‘代父掌兵’四字,好似女子非得借男子名分方能立足。”
“朕偏不信这些。若苍天当真厌弃女子,何必造这芸芸红妆?朕既承了这江山重担,便该堂堂正正受万民朝拜,何须效仿前人垂帘遮面,演那自欺欺人的把戏?”
皇帝倏然转身,目光如炬凝视焕游笙日渐明艳的容颜:“朕记得你曾说,男儿求功名,女子争荣辱,谋略算计本无对错。如今——可还这般想?”
焕游笙单膝点地:“臣自幼长于暗卫营,未见得庙堂经纬。但臣见过女暗卫以绣花针挑开玄铁重锁,也见过凤羽卫女将徒手格杀叛党。她们一样,不分雌雄,只问忠勇。”
她一字一顿,愈发郑重:“故臣以为,所谓男儿建功疆场,女子争艳妆奁,不过是世俗锻造的镣铐。陛下治下若得海晏河清,便是女子披甲、男儿执绣,又何妨正途?”
还有一句话未出口——可也要……当真海晏河清才行。
皇帝望向殿外翻卷的飞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结霜的玉栏:“这般浅显的道理,反倒只有布衣黔首才懂。位愈尊,愈易困于虚妄。”
话落,一阵朔风撞碎檐下冰锥,铮然坠地声里溢出一声轻叹:“罢了,世安新得了大宛驹,日日嚷着要赠你,你且去瞧瞧罢。”
偏殿传来药吊子咕嘟沸腾的闷响,苦涩的药香穿透锦帷,在君臣之间漫开。
焕游笙深揖及地:“臣,告退。”
小剧场:
慕容遥:阿笙披甲,我执绣。
孙神医:蒙眼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