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一只杂毛狐狸如何听得懂人言?
可偏偏这只狐狸却听懂了,它费力的睁开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眼睛,里头充斥着对生的渴望,轻轻的哼了一声。
狂风暴雪中那一道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忽略不计,若不是沈听肆的五感异于常人,恐怕还真就要听不到了。
想到这只狐狸的身份,沈听肆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慈悲为怀,他不仅没有给这只伤痕累累的狐狸进行包扎或者治疗,反而是直接转身抬脚就走了。
只有朔风中留下一道如梦似幻的嗓音,“如果想活,就起来跟上。”
杂毛狐狸被染血的毛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眸里面,闪烁过一抹复杂的神采,最后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于是,寒风呼啸着的冰天雪地里,一个赤着脚的僧人,背着一名昏迷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
而在他的身后,浑身染血的杂毛狐狸拖着已然废掉的一条后腿,三步一踉跄的跟了上去。
——
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没命的向前狂奔着,身后跟着两个手持弯刀追杀他的人。
残阳,鲜血,断肢,残骸,树影摇曳的墨与绿,印衬着粘腻的红,于呼啸的风中会聚成了一副色彩明艳的画卷。
浓稠的血腥味儿似乎还弥散在鼻尖,脑海中尽是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
“呼——”
“呼——”
一阵剧烈的喘息后,叶栖风猛然间醒了过来。
尸山血海不再,也没有了要把他活捉回去询问天元剑法剑诀的人,只有鼻尖嗅到的阵阵檀香,让他的思绪都宁静了些。
叶栖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算是躲过了那些人的追杀,最终也会冻死在那冰原里。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屋子里,虽然他是睡在地上的,但最起码冻不死了啊!
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么一切就都有希望,他早晚要一个个的宰了那些仇人,报仇雪恨!
回想起被灭满门的叶家堡,叶栖风攥着拳头,用力的在地上捶了一下。
本以为只是稀疏平常的一拳,却在拳头落下的一瞬间,难以忍受的疼痛顺着手臂爬满了头皮。
“嘶——”
叶栖风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好似碎掉了。
比他被追杀时,落在身上那深可见骨的刀伤还要更疼上一些。
沈听肆盘腿坐在床榻上打坐,听到动静的他掀开眼帘,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地面。
叶栖风头发凌乱的散落着,脸上还带着几分伤痕,苍白的脸颊瘦骨嶙峋,颧骨也格外的突出,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落魄,宛若一个乞丐。
唯有那一双显露在枯瘦凹陷的眼窝里的黑漆漆的眼珠子,瞧着格外的明亮,透露着少年人独有的明媚。
但此时也早已经被仇恨给填满了。
“这双手若是不想要了,施主可以继续捶。”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叶栖风从满腔的仇恨里拉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睛,艰难地扭过了头。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让人见上一眼,便再也不会忘记的人。
这人嘴角自然含笑,眉眼十分柔和,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一串通体漆黑的佛珠被他握在指尖,浑身的气度,像是一个得道高僧。
可偏偏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武功波动,就像是一个从未练过武的普通人。
完全相左的两个气质,却偏偏融合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虽是怪异,但终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叶栖风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流,语气也不由得放缓了,“应当是你把我从雪原救回来的吧?”
“我叫叶栖风,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沈听肆顿时有些无奈了,也不知这叶家夫妻两人究竟是怎么教的,把叶栖风教的如此的单纯,以为江湖上全都是好人。
明明才经历过一场灭门的惨案,自己也差点死掉,眨眼间,对着一个不知具体身份的救命恩人,就把自己的名字和盘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