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台下学生形态各异，几个孩子萎靡不振，还有几个瘦小孩子的眼中甚至冒了光。洛北将他们的神情收入眼底，一字不发，只把一根戒尺交到老师手中。
nbsp;nbsp;nbsp;nbsp;那寸把的戒尺便朝那孩子的手心抽去。下头一众孩子的目光都静静地望着。很快，便有人喊了起来：“十一，十二！”
nbsp;nbsp;nbsp;nbsp;“十五、十六！二十！”待到第二十下，这孩子的手已经肿了。下头的学生顿时喧闹起来，见他走回座位，有人推推他，有人拍拍他，还有人作势要伸腿绊他。
nbsp;nbsp;nbsp;nbsp;“好了。”洛北轻声喊了一句，又扫了一眼教室，再度让他们安静下来：“我不愿意多说，耽误你们上课的时间。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是一个教训。我们在这里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族人，为了我们的未来。不尊重师长，不珍惜学习的机会，就是不尊重自己，不尊重我们的未来。”
nbsp;nbsp;nbsp;nbsp;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在孩子们心中慢慢沉淀。然后，他转向那个受罚的孩子，语气柔和了一些：“你受罚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是一个坏孩子。每个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要从错误中学习，变得更强。下课之后，请老师带着你去处理伤口。”
nbsp;nbsp;nbsp;nbsp;说罢，他后退几步，走出教室。教室中重新传来朗朗书声。
nbsp;nbsp;nbsp;nbsp;见此情景，张孝嵩微微叹了口气：“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这几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真难啊。”
nbsp;nbsp;nbsp;nbsp;洛北道：“王翰兄，我看，有必要的话还是让这孩子的家里人到这里来一趟。有些事情，不能光靠在学校里的一个冬天解决。”
nbsp;nbsp;nbsp;nbsp;王翰挠了挠头：“我记得开学的时候见过他家里人，他家里情况不好，父亲病死了，只有一个母亲和哥哥。母亲和哥哥算是砸锅卖铁地送他来读书的。怎么他就不领情呢？”
nbsp;nbsp;nbsp;nbsp;“这孩子才五六岁，不懂事儿也是正常。”哥舒亶道：“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看不惯天看不惯地的。后来吃了苦头，才懂事儿起来。比如这孩子吧，等他的牛羊生了病，他却看不懂牧医的方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为什么得学汉字了。”
nbsp;nbsp;nbsp;nbsp;他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那点子阴翳也一扫而空。王翰这会儿才注意到刚刚出手的新面孔，见他面宽额阔，鼻梁高耸，容貌英武，心下好奇：
nbsp;nbsp;nbsp;nbsp;“对了，这位将军是？刚刚你出手可太快了，何必如此？对着孩子，咱们还是要以教育为主，上来就打，这是学校的样子么？”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没想到自己还要挨教训，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洛北：“乌特，你可得给我评评理啊！”
nbsp;nbsp;nbsp;nbsp;“这倒怪不得他。”洛北只得出来打了圆场：“算起来，这孩子真是他部族的子侄。他算是以部族长辈的身份管教晚辈，不算逾矩吧？”
nbsp;nbsp;nbsp;nbsp;“啊？”王翰更加好奇：“将军也姓阿史那？”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颔首道：“我是你们特勤的族人，从灵州来的。现下暂代他的卫队长一职，王先生就叫我阿阙好了。”
nbsp;nbsp;nbsp;nbsp;“是。”洛北不愿王翰对阙特勤的身份多作追问：“我让巴彦将军暂代此地镇守使职务，临时拉了阿阙来做这个壮丁。”
nbsp;nbsp;nbsp;nbsp;哥舒亶在他身后和张孝嵩默默对视了一眼——拉敌军主将来当自己的卫队长，亏得他洛北想得出这个借口！
nbsp;nbsp;nbsp;nbsp;好在王翰不如他们精通军事，闻言知晓，也就不问，转而给他们介绍起学校设置的课程来。
nbsp;nbsp;nbsp;nbsp;上半天逛完学校，张孝嵩便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看看学堂的事。哥舒亶也辞行去了城外看护各部。
nbsp;nbsp;nbsp;nbsp;只留下洛北成了那个空闲的人，下午无事，他便带着阙特勤在城中转悠。
nbsp;nbsp;nbsp;nbsp;碧水城新建，城中却已有了商家和百姓，牧人和商人在城郊的榷场交易牛马，得了银钱，便入城中来买些茶叶、盐巴一类的生活必需品。
nbsp;nbsp;nbsp;nbsp;人最多的还要数医馆和浴场前。医馆前的队伍恨不得排出二里开外。人人是神色焦急，各自以突厥话低声地交头接耳什么。两个一身铠甲的士兵守在一中一尾，维持着队伍稳定不乱。
nbsp;nbsp;nbsp;nbsp;“医馆和其他不同。”洛北低声道：“来这里的多是身有不适的，队伍越排越长，难免心有烦躁，所以我让巴彦派兵来维持秩序。”他话音还未落，从街上冲过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眼泪把防风的头巾都打湿了：“救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nbsp;nbsp;nbsp;nbsp;她哭得震天响，很快就从医馆内冲出两个青衣打扮的少年少女，一个少年试了试她孩子额头上的温度，当机立断道：“走，去医馆里！”
nbsp;nbsp;nbsp;nbsp;“凭什么先救她的孩子，不救我的孩子！”队伍中有个拉着孩子的母亲，高声以突厥话喊道。
nbsp;nbsp;nbsp;nbsp;那少女转过头来，以一串流利的突厥话答她：“这孩子身上这样热，又已经晕过去了，再不救他，立马就会死的。你家的孩子只是牙齿疼，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
nbsp;nbsp;nbsp;nbsp;那母亲抬头还要说什么，那两个士兵已经巡逻了过来，她便低头不再说话了。
nbsp;nbsp;nbsp;nbsp;“还有小姑娘做医者？”阙特勤问。
nbsp;nbsp;nbsp;nbsp;洛北点了点头：“有些姑娘家生了病，不敢见外边的男人，更不敢把自己的病向外边的男人说。有女子行医，对她们来说会容易得多。”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点头应了，只四处打量着这繁华的小城：“我看城中汉人不多，倒是突厥人和一些杂胡来得多些。”
nbsp;nbsp;nbsp;nbsp;“这地方离中原腹地毕竟还是太远了。”洛北道：“自前年秋日，大唐朝廷发下律例，允许开边移民以来，关中、山东的百姓，迫于饥荒，纷纷西逃。不过大部分还是去了疏勒、于阗、龟兹等地，能到碎叶城来，又愿意翻越金山，迁移来此的就更少了。”
nbsp;nbsp;nbsp;nbsp;“那你还在这里办学堂、建医馆？”阙特勤皱了皱眉：“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一到春天，牧人们一走，这座城就会空一半。”
nbsp;nbsp;nbsp;nbsp;第175章nbsp;nbsp;“草原上风云变幻，可汗们来了又走，可大唐始终在那里。”
nbsp;nbsp;nbsp;nbsp;洛北微微一笑，目光虚虚地望着远方白雪皑皑的金山：
nbsp;nbsp;nbsp;nbsp;“是，他们或许会走，或许会把孩子留在这里接受教育，或许会把老弱妇孺留下来，或许会留下来参加春耕——但碧水城不会变，学堂和医馆不会变，城外的榷场和农田不会变，有了这些东西，这里就会一直繁华下去。”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笑了笑，脸上神情复杂：“大唐的朝廷允许你这样做吗？”
nbsp;nbsp;nbsp;nbsp;“我和父亲这样姓阿史那的突厥王族能代大唐看守西疆，李多祚、沙吒忠义这样的契丹贵胄能出外领兵，内守宫禁，还有高句丽人、粟特人”洛北笑道：“若有机会，你当去长安看看。”
nbsp;nbsp;nbsp;nbsp;“或许吧。”阙特勤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晚上呢？城中可有宵禁否？”
nbsp;nbsp;nbsp;nbsp;“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