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洛将军，我有个建议。”张孝嵩道，“如今娑葛退缩拨换城中，西域商路已通，风雪一停，你就把苏禄、遮弩、康孝哲还有同俄特勤这些人，都交给哥舒将军带回长安。”
nbsp;nbsp;nbsp;nbsp;哥舒亶现在是禁军将领，与皇帝亲近的机会多，由他回长安献俘，更能把故事说圆。
nbsp;nbsp;nbsp;nbsp;洛北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仗还没打完，就给长安献俘，太急切了。万一娑葛出兵截留了其中的一两人……后果不堪设想。”
nbsp;nbsp;nbsp;nbsp;“哎，洛将军，你长于谋略，总不能连兵不厌诈也忘了。人去不去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有这个消息出去就行。”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难得胜他一筹，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你呈给朝廷的捷报我看过，文字写得太简单了。我重新起一份奏疏，替你请功，也替将士们请功。在奏疏中，我会顺便说一说献俘的事情。至于俘虏什么时候能到长安……雪天路远，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一笑，玩笑道：“孝嵩，你这个朝廷派来的监军御史怎么帮我遮掩起首尾来了？”
nbsp;nbsp;nbsp;nbsp;“说不上是帮忙，朝廷的监军御史除了监督边将外，也应当将战争胜负据实报告给朝廷。我只是尽我的职责。”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摆了摆手：
nbsp;nbsp;nbsp;nbsp;“可惜，我人微言轻，在朝中算不上什么力量。真的要扭转乾坤，还得看魏相公、褚郡君他们……倒是有一件事情，看在我替你想法子的份上，还想请你据实相告。”
nbsp;nbsp;nbsp;nbsp;洛北早知他有一肚子问题，一听此话，便颔首道：“孝嵩，你我相交多年，你就是不替我想法子，我也会据实相告的。”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点了点头，又沉默下来，似乎在遣词造句。
nbsp;nbsp;nbsp;nbsp;两人一路无言，走到城墙尽头，远处高高的天山上，一轮银白的月亮正在升起。
nbsp;nbsp;nbsp;nbsp;“乌特特勤，是个什么样的人？”
nbsp;nbsp;nbsp;nbsp;洛北不料张孝嵩字斟句酌，问出来的会是这样一句话，他沉默片刻，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十七岁之前，他只是个走投无路的少年，因为父祖被酷吏来俊臣构陷谋反，不得已从长安逃亡去了突厥牙帐，成为了突厥大汗默啜的书记官。”
nbsp;nbsp;nbsp;nbsp;“十七岁之时，默啜大汗为了儿子的储君之位对他痛下杀手。他在躲避追杀时不幸遇上了黑沙暴，自此‘身殁’沙暴之中。”
nbsp;nbsp;nbsp;nbsp;“自那之后，他就成为了一个传说故事，乌特特勤是个少年，容貌英俊一如祆神亲临。他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流金，是祆神亲自点化，可以看破一切。他的骑术如风一样迅疾，他的箭术可以射落星辰。他爱护部族百姓如同自己的儿女，他治下牛羊繁茂，百物复兴——”
nbsp;nbsp;nbsp;nbsp;洛北背着背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nbsp;nbsp;nbsp;nbsp;“其实默啜忌惮他，从未真的封给他任何部族。反倒把他从高原上招抚来的西突厥部族划到阿史那匍俱手下。可是传说就是这样说了……”
nbsp;nbsp;nbsp;nbsp;他笑着说那些话，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但张孝嵩望着他，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你……你本来不想做回乌特特勤吗？”
nbsp;nbsp;nbsp;nbsp;“被人们供奉在神龛里，挂在墙壁上的那个才是乌特特勤。而你眼前这个人——他既有七情六欲，也会生老病死，本来是绝不可能做回乌特特勤的。”
nbsp;nbsp;nbsp;nbsp;洛北上前一步，靠在城墙上望着东升的月亮：
nbsp;nbsp;nbsp;nbsp;“可是，叫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全军覆没，看着西域数万百姓和数千部族落入阿史那匍俱和娑葛手中？我做不到。”
nbsp;nbsp;nbsp;nbsp;他说到此处，才终于说出一个“我”字。
nbsp;nbsp;nbsp;nbsp;上元节清亮的月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越发显得皎洁孤冷。张孝嵩不忍再看他，也把目光投向远方，一时之间，只有冷风吹动唐旗，在他们耳边呼呼作响。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在这风声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不会上报给朝廷。”
nbsp;nbsp;nbsp;nbsp;这是真的在给他“遮掩首尾”了。洛北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立刻望了过来：“孝嵩……”
nbsp;nbsp;nbsp;nbsp;“你我相交多年，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做到的。如今局势这样乱，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要小心。”张孝嵩道。
nbsp;nbsp;nbsp;nbsp;此刻说“谢”未免太过生分。故而洛北低声道了一句：“知道了。”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一道抬头望去：
nbsp;nbsp;nbsp;nbsp;“张御史！张御史！”琪琪格一身华美的节日衣装，拉着自己的弟弟跑了过来，她奔到近前，才看到洛北也在，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把笑容收敛些许：“呀，将军也在？”
nbsp;nbsp;nbsp;nbsp;“什么事情这样开心？”洛北问她。
nbsp;nbsp;nbsp;nbsp;琪琪格道：“将军不知道，节日庆典的压轴节目就要开始了，听说巴彦将军找了个极好的歌舞班子，还准备了烟花。我想邀请张御史……和您一道去看。”
nbsp;nbsp;nbsp;nbsp;莫潘在一边笑着解释道：“今夜本来是我们求了张御史带我们来见见世面，没想到半路上人群把我们三人挤散了。若是将军找张御史有要事相商，那我们绝不打扰……”
nbsp;nbsp;nbsp;nbsp;“无妨。”洛北见他们俩说着说着又要回到奏对那样严肃正经的格局上去，赶忙出言打断，“我和张御史要议的事情已经说完了，要是不介意，我同你们一道去看看，可好？”
nbsp;nbsp;nbsp;nbsp;他言语温和，倒给了琪琪格几分勇气：“那可太好了，有将军在，我们定能挤上前排……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nbsp;nbsp;nbsp;nbsp;“姐姐，”莫潘笑她，“你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呀？哈哈哈哈哈哈。”
nbsp;nbsp;nbsp;nbsp;“臭小子！”当着洛北面前，琪琪格不敢太放肆，只狠狠地瞪了他几眼，笑骂了一句才作罢。
nbsp;nbsp;nbsp;nbsp;四人顺着人群走向舞台时，乐舞的鼓点已经响了起来，数个容貌姣好的女郎在台上踏着鼓点翩翩起舞，脚踝上的铃铛随着乐声一荡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