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他说得轻巧,好像这只是在找些事情消磨时光,裴伷先忍不住笑了:“能让这十几个执掌部族和兵马的首领坐下乖乖听课,恐怕也只有公子有威望做成了。只是数日功夫……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nbsp;nbsp;nbsp;nbsp;“我没有打算一蹴而就地改变什么。”洛北在草原的夜风中闭上双眼,“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所谓化夷为夏,不过是让他们觉得我们的衣服美丽,再学着我们的装扮,让他们觉得我们的礼仪博大,再学着我们的礼仪……文字、算数、礼仪等,都算是一种方式。”
nbsp;nbsp;nbsp;nbsp;他睁开双眼:“我所求的,只是在他们心中种下那颗钦慕的种子而已。”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为他的壮志所动,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话。
nbsp;nbsp;nbsp;nbsp;此刻,一轮明月从天山升起,高高地挂在夜空之中,清晖照彻草海。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望着那皎洁的月光,才叹道:“公子有此雄心,当然是好事。只是这种子不应只停留在各部首领心中。”
nbsp;nbsp;nbsp;nbsp;“所以我已经同各部首领商议过了,仿照我在凉州的旧制,自各部之中征召子女三十人,到碎叶城学上三个月医术。我已写信给我凉州的学生阿米尔,请他前来碎叶,代为指教。他是契苾部族的继任族长,久在草原,熟悉草原上能碰到的一切病症。”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听他早早地做了安排,脸上不禁一笑:“公子应当早些告诉我,何必看着我露怯呢?”
nbsp;nbsp;nbsp;nbsp;洛北哈哈大笑:“这我可是算计好了的,要不是伷先你自己提出来,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向你要钱。我可是答应了各部首领,这些男男女女在碎叶的开销,皆由安西都护府来承担。”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见他玩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公子这是知道我发了笔小财,上赶着打秋风来了。”
nbsp;nbsp;nbsp;nbsp;“发了笔小财?”洛北见他神神秘秘,知他定是在伊逻卢城及周边的寺庙那抄没、整顿了不少钱财,“大概多少?”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伸出一只手掌:“公子猜猜看?”
nbsp;nbsp;nbsp;nbsp;“五万钱?”洛北皱眉道。五万钱就是五千两——大唐一个五人的小康之家,一年开支也不过五十两,西域这样苦寒的地方,几个寺庙竟能花出这么多开支!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摇了摇头:“五十万钱!”
nbsp;nbsp;nbsp;nbsp;饶是洛北素来对钱财无所在意,也不免吓了一跳:“这么多?!”
nbsp;nbsp;nbsp;nbsp;“公子可不知道他们的手段,我这些日子巡查各地,才知道为了‘劝人向善’,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蛋专搞些江湖骗术吓人,再勒以重金,才能‘祛邪除祟’。更有甚者,公然设下赌局,引人进局,输光家业。父母求助于这些地方,又被他们敲髓吸骨!”裴伷先摇了摇头。
nbsp;nbsp;nbsp;nbsp;洛北握紧拳头:“……真是欺人太甚。”
nbsp;nbsp;nbsp;nbsp;“虽说现在公子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地把他们打了下去,还是有不少人在暗中串联,想进长安参公子一个执法严苛的罪名。”裴伷先道,“我虽已命人暗中拦截,但此事……”
nbsp;nbsp;nbsp;nbsp;“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他们要参我,便参吧。”洛北道,“安西这个地方,北有突厥、西有大食、南有吐蕃,咱们是坐在一座悬崖之上——他们到长安去告我的状,总好过在安西都护府内给我们找麻烦。”
nbsp;nbsp;nbsp;nbsp;他说罢,一双带着笑意的金色眼眸便向裴伷先望了过来,照得裴伷先心头一热。
nbsp;nbsp;nbsp;nbsp;他忍不住躬身道:“公子放心,在你从金山回来之前,我一定将案卷整理清楚,抢在他们之前将此事原原本本地上奏朝廷,免得他们颠倒黑白!”
nbsp;nbsp;nbsp;nbsp;洛北笑了:“好,我正要和你说,此事不要操之过切,过了图伦碛,于阗等地如今都已是薛讷将军统辖,没有朝廷的圣旨,就靠咱们两个人两张嘴,他是不会听的。”
nbsp;nbsp;nbsp;nbsp;他说到这里,不免叹息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
nbsp;nbsp;nbsp;nbsp;裴伷先笑接了下半句:“吾等上下而求索!”
nbsp;nbsp;nbsp;nbsp;第166章nbsp;nbsp;“你呀,从前在牙帐里的时候还没赢够?”
nbsp;nbsp;nbsp;nbsp;“洁白的天鹅,在芦苇丛中的湖中游荡。远方的兄弟到来了,请留下来一同欢宴吧。”
nbsp;nbsp;nbsp;nbsp;繁杂的仪式之后,洛北换下白紫的华服,重新换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洒金的浅蓝锦袍,他的长发依旧被编成辫子,放在脑后——在草原上的时候,他就是阿史那乌特,而不是洛北。
nbsp;nbsp;nbsp;nbsp;整理配饰和佩刀花了他一点功夫,他再度掀帐出门时,无边草原上的空地已被花花绿绿的毡毯、桌椅和帷幕占满了。
nbsp;nbsp;nbsp;nbsp;他放眼望去,准备宴席的男男女女们正在席间来回穿梭,为桌上铺开桌布,分发食物、倾倒酒水……数十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聚在一起和声唱起了迎宾的宴歌。
nbsp;nbsp;nbsp;nbsp;满身金银珠宝的琪琪格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个,她正唱得起劲,余光却已经瞥到洛北走了出来,忙叫停合唱,带着那群女郎一道躬身向洛北道礼:“特勤!”
nbsp;nbsp;nbsp;nbsp;洛北按照规矩,从侍从手中拿过成叠的绢帛递给她们,笑着问道:“琪琪格,我以为你一向在喝酒上是最积极的,如今宴席要开了,你怎么还在这唱歌呀?”
nbsp;nbsp;nbsp;nbsp;“喝酒当然重要。”琪琪格接过绢帛,往自己身上比了比,那浓烈的色彩把她的肤色衬得分外明亮,“但我也想看看,特勤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来犒赏大家。哎,这料子的颜色真是好看,想来洗几次也不会淡。特勤,您晚上舞会上也多带些来好么?”
nbsp;nbsp;nbsp;nbsp;“我听说,这染坊的主人是个粟特女郎,有家传的一手染布手艺。”哥舒亶走到洛北身侧,笑笑地替他解围,“只可惜染坊初创,没多少规模。琪琪格,看在我的面子上,给我部中的姑娘们留下些吧!否则她们要在我夫人面前抱怨到下一次拜山。”
nbsp;nbsp;nbsp;nbsp;琪琪格笑道:“哥舒首领,你是个男子汉,难道不知道我们草原上的规矩吗?她们想要呀,就叫她们来和我斗舞比歌,谁赢了就归谁。”
nbsp;nbsp;nbsp;nbsp;“那你输了可不准哭鼻子。”哥舒亶玩笑道。
nbsp;nbsp;nbsp;nbsp;琪琪格猛推他一把,把他推了个踉跄:“哥舒首领,哭鼻子的是你吧!”
nbsp;nbsp;nbsp;nbsp;他们年岁相差不大,一贯处得像两个小朋友。洛北不理会他们这些幼稚的打打闹闹,一个人往宴席那边走去。
nbsp;nbsp;nbsp;nbsp;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坐了不少人,把大半座位都占满了。此刻众人正在互相热烈地交谈着,时不时地就传出兴奋的高呼和大笑。
nbsp;nbsp;nbsp;nbsp;洛北这次是循旧例征召各部首领前来拜山,但是来的人却比去年的一倍还多。他把宾客名单和各部旗帜对照一遍,发现除了去年就参与拜山的各部首领之外,还有不少自高宗、太后时期就从西域迁移到中原地区的部族首领自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