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对了，刚刚我一直想问你。”哥舒亶道：“我在城外田地中看到的大都都是汉人。碎叶城可不是鸣沙县，西域几度动荡，你从哪来找的这么多汉人农民？”
nbsp;nbsp;nbsp;nbsp;“是这一批从各地征来的府兵。”洛北道。
nbsp;nbsp;nbsp;nbsp;“这”哥舒亶不免看了他一眼，“未免有些冒险了。”
nbsp;nbsp;nbsp;nbsp;洛北笑了笑：“哥舒将军误会了，我这纯粹是无奈之举你曾经担任过赤水军副使，应当知道，大唐授予府兵田地，免去赋税徭役，便是要他们在折冲府内自筹粮草、装备前往戍边。”
nbsp;nbsp;nbsp;nbsp;哥舒亶点了点头：“不错，这些士兵家中有土地，不需要朝廷多出许多军费。加之他们农时在家互为邻里，打仗时编为一队，互相之间非常熟悉，凝聚力很强。”
nbsp;nbsp;nbsp;nbsp;“是啊，但此地与赤水军的情况又有所不同。”洛北道：“安西都护府离各折冲府都实在太远，光路上可能就要花半年工夫。许多府兵从家中带出来的粮草，在路上就吃完了。碎叶城又久为大唐、突厥和突骑施三方来回拉锯，府库存粮早已耗尽。为了不劳民伤财地从甘凉等地转运粮草而来，我只能力行屯田。”
nbsp;nbsp;nbsp;nbsp;哥舒亶忍不住揉了揉脑袋，虽然洛北说得浅显易懂，但这笔账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头疼，许是中午多喝的那半壶酒此时上头了：
nbsp;nbsp;nbsp;nbsp;“可是，自女皇时代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起，安西驻军多是一手执戈，一手执镰，以屯田自给自足。但碎叶毕竟是地处要道的兵家必争之地，又与其他兵镇相隔甚远。历代碎叶镇守使大多以城中的商税购买粮草，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一笑：“哥舒将军听过大食么？”
nbsp;nbsp;nbsp;nbsp;“大食？”哥舒亶想了想，“之前听两个粟特人说过，粟特人久受大食侵扰，他们是从昭武九姓逃出来的。”
nbsp;nbsp;nbsp;nbsp;洛北颔首：“我派吴判官以大唐使节名义出使拂菻国，他率队穿出大唐国土，越过铁门关和乌浒水之后，便到了大食的土地上。他们在西同拂菻人打仗，在东与粟特人打仗，天下动荡如此，有多少商人能够出行？我们又能收到多少商税？”
nbsp;nbsp;nbsp;nbsp;哥舒亶皱了皱眉：“大食人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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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我的议事厅里有一副地图，等众位首领齐聚，你们可以一起看看。”洛北道，“再这样下去，等他们侵吞完昭武九姓，下一个就是怛罗斯和碎叶城。”
nbsp;nbsp;nbsp;nbsp;哥舒亶明白了他的意思：“特勤想动兵讨伐大食？”
nbsp;nbsp;nbsp;nbsp;“我已经收到了吐火罗叶护阿史那都泥利的求救信件。”洛北从袖中取出信件，交给哥舒亶：“但我们一旦出兵，战事就不可能止于吐火罗和昭武九姓。昭武九姓以西，是昔年波斯的富庶之地。大食人之所以能屡屡犯边，靠的就是这些地方的粮草和后勤。所以如果真的要打，路途比你想象的远得多”
nbsp;nbsp;nbsp;nbsp;他说着似乎面露疑难，哥舒亶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特勤，我哥舒部都是骏马上长大的儿郎，什么时候怕过千里路遥？”
nbsp;nbsp;nbsp;nbsp;他抱拳向洛北请命：“突厥素来荣战死，耻病亡。若你下定决心要动刀兵，一定让我征召部族子弟出兵为前锋——我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意七老八十时老死病榻上。”
nbsp;nbsp;nbsp;nbsp;洛北见他豪情万丈，也忍不住笑了：“前锋的事情我现在可没办法答应你，自突骑施之战和多逻斯水之战结束之后，我从自己带的军队、降兵及俘虏中亲选出两千余人，又把父亲送给我的北庭兵马编入其中，作为我的亲军放在城外，他们都由阿拔思统辖——明日你可以去看看，他们的骑射功夫虽然不是我教出来的，但比我也不差什么了。”
nbsp;nbsp;nbsp;nbsp;“哦？”哥舒亶听到这话，忍不住挑眉笑道：“那我明日定要在营中与他们比试一番，请特勤准许！”
nbsp;nbsp;nbsp;nbsp;哥舒亶之后是胡禄屋部的琪琪格和莫潘半月之内，各部首领都响应洛北的征召，到了碎叶城。
nbsp;nbsp;nbsp;nbsp;随他们到来的部族子弟、转场路过的牧人都在城外的草原上扎营，一时之间，碎叶草原上营帐如花海般朵朵盛开。
nbsp;nbsp;nbsp;nbsp;洛北自己也迁居到了支设在草原上的大帐之中，他有一大半时间穿着象征“乌特特勤”的华贵紫袍，与这群部族首领在一起开没完没了的议事会议。
nbsp;nbsp;nbsp;nbsp;哪里的草场旱了，哪里新出了湖泊，哪部的路线其实会相撞，需要调整，还有一些因为“你的牛羊吃了我的草”而起的争端都被拿到了议事会上，留待洛北这位“乌特特勤”和部族首领们一起决断。
nbsp;nbsp;nbsp;nbsp;这显然不是个简单事情，饶是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部族首领，也会因为草场的事情闹得不愉快。
nbsp;nbsp;nbsp;nbsp;朱邪烈就和琪琪格闹得面红耳赤，两人都坚持是对方越界，声音越吵越大越吵越激烈，莫潘左看右看，只得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高坐牙床上的洛北。
nbsp;nbsp;nbsp;nbsp;洛北揉了揉眉心：“草场争端，怎么能以自己的记忆为主？我命有司把地图贴出来，你们都在上面画一画路线。”
nbsp;nbsp;nbsp;nbsp;安西衙署中的侍从搬出一张描画得详细的地图，两人各自提笔在地图上描画一番，结果众人一看，无不大笑起来。
nbsp;nbsp;nbsp;nbsp;莫潘小声拉了拉他姐姐的衣袖：“阿姐，你这区域都画到多逻斯水去了。”
nbsp;nbsp;nbsp;nbsp;“啰嗦，这地图上标识那么远，我哪看得清哪是多逻斯水，哪是伊丽水？”琪琪格回头瞪了一眼她弟弟，却在看到朱邪烈的笔迹时，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处月首领，你这都歪到庭州去了，那是北庭部族的地方，不是咱们的啊。”
nbsp;nbsp;nbsp;nbsp;朱邪烈挠了挠头：“这这我看着离龟兹也不远么？”
nbsp;nbsp;nbsp;nbsp;“好了。”洛北伸手招来巴彦：“巴彦，你派几个卫士飞马去实地察查一下情况，看看到底是哪里越界了。”
nbsp;nbsp;nbsp;nbsp;巴彦领命而去。琪琪格和朱邪烈才停了争吵，各自分开，坐回了位置上。洛北见气氛僵硬，只得当下宣布暂停议事会，把部族首领们都赶出帐外观看赛马去。
nbsp;nbsp;nbsp;nbsp;他自己则从牙床上走下来，向着一边的吴钩道：“吴判官，我本以为你在此地就可以把边境形势图讲完，如今看来，怕是要劳烦你从看图识图讲起啊。”
nbsp;nbsp;nbsp;nbsp;吴钩笑了笑：“各部首领成长环境各有不同，自然经验、知识也是不同。只是，除了这些之外，或许还有件事情，公子也得让我教一教。”
nbsp;nbsp;nbsp;nbsp;“什么事情？”洛北问。
nbsp;nbsp;nbsp;nbsp;“数字书写、计算和记账一些商贸的基础知识吧。”吴钩道：“我这些日子常在市场上穿梭，也遇到过这些部族首领的随从买卖东西，他们豪爽大方，不喜讲价。便有些商贾借着这个机会，在数字和文字上做文章。安西衙署虽已颁布规则约束商贾，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
nbsp;nbsp;nbsp;nbsp;洛北颔首：“吴判官若有此苦心，自然是好事。但你是商人，怎么站在买主的角度上说话？”
nbsp;nbsp;nbsp;nbsp;“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待人，两方合意。”吴钩道：“裴老板和我都是做长远生意的人，可不想让市场上劣币驱逐良币，把这些部族首领逼得不敢在街市上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