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第二日的清晨，雪花飞舞，洛北踏着新雪去了白马寺外。
nbsp;nbsp;nbsp;nbsp;“狄公！”他双目含泪，跪倒在狄仁杰墓前，“我等终是不负所托。”
nbsp;nbsp;nbsp;nbsp;风声呼哨，似是早逝的恩师在听他答话。
nbsp;nbsp;nbsp;nbsp;洛北将手边一坛好酒尽数倾倒在狄公墓前，又将陶罐砸碎在一边，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了同样捧着酒壶前来的姚崇。
nbsp;nbsp;nbsp;nbsp;“姚相公。”他低头道礼。
nbsp;nbsp;nbsp;nbsp;姚崇没有想到他在这里，神色一动，也流露出了些脉脉温情：“……我听说了，有位神射手一箭射倒了张易之，大功始成。”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一笑，也不否认：“姚相公谬赞。”
nbsp;nbsp;nbsp;nbsp;“你这打扮，是要离开洛阳？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现在离开，不太明智吧？”
nbsp;nbsp;nbsp;nbsp;“我在长安城中还有事未完。”洛北坦然答道，“我参与起事，是为了报答狄公的恩情，完成他生前遗愿。至于功名利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nbsp;nbsp;nbsp;nbsp;“哈，看来洛公子还不是自命清高的伪君子，既然如此，一路顺风。”姚崇笑道。
nbsp;nbsp;nbsp;nbsp;洛北又对他道了一礼，大步走出了树林。
nbsp;nbsp;nbsp;nbsp;此刻雪势渐大，洛北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凉意在他指尖一闪而逝，他不由得大笑出声：“好一场大雪啊。”
nbsp;nbsp;nbsp;nbsp;说罢，翻身上马，向长安城中奔去。
nbsp;nbsp;nbsp;nbsp;洛北回到长安的时候，满城的武周旗帜已经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随风飞舞的“大唐”旗帜。他依照记忆里的路线走进安兴坊中，果然找到一处朱门大户。
nbsp;nbsp;nbsp;nbsp;正巧门子打着哈欠出来扫雪，没留意到洛北，不当心往他脚面上扫了两扫：“喂，这小子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啊？”
nbsp;nbsp;nbsp;nbsp;“老丈，”洛北也不气恼，只问，“这可是右骁卫大将军，北庭都护，兴昔亡可汗殿下的住宅？”
nbsp;nbsp;nbsp;nbsp;门子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一身轻裘，但器宇轩昂，不似常人：“你是什么人？”
nbsp;nbsp;nbsp;nbsp;“我是可汗殿下的族人，叫洛北。”洛北自报家门。
nbsp;nbsp;nbsp;nbsp;“你？”那门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看着不像突厥人。”
nbsp;nbsp;nbsp;nbsp;“我的母亲是汉人。”洛北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点碎银，“老丈且代我跑这个腿，若要银钱我这里还有不少。”
nbsp;nbsp;nbsp;nbsp;门子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拿身上衣服擦了擦手，进到门里，告诉守门的带刀的突厥侍卫：“外头有个客人，说是老爷的族人洛北，想要求见。”
nbsp;nbsp;nbsp;nbsp;那突厥侍卫汉话说的也不错：“他可有什么凭证？”
nbsp;nbsp;nbsp;nbsp;“这……”
nbsp;nbsp;nbsp;nbsp;“说是族人，他是哪个部族的？”
nbsp;nbsp;nbsp;nbsp;这门子当然答不出来，那侍卫正要将门子赶出门外。阿史那献一身劲装，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本要去城外跑马，见到这些人在争执，发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nbsp;nbsp;nbsp;nbsp;那突厥侍卫道：“门子说外头来了个主上的族人，但问他是什么部族，却答不出来。”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不以为意，随口问道：“那他总该说了名字吧？”
nbsp;nbsp;nbsp;nbsp;“这……老爷，那人说他叫洛北。”
nbsp;nbsp;nbsp;nbsp;“洛北？听着像个汉人名字。”那侍卫改用突厥语向阿史那献说道，“主上，自从咱们回了长安，除了朝廷负责西域事务的那些人，什么时候有人来拜访过，这个小子假冒您的……”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神色一动，要抬手说话，几度开口，都只是颤抖了嘴唇：“请他进来！立刻请他进来！请他来我房里……再送两壶酒，送些吃的！”
nbsp;nbsp;nbsp;nbsp;他风风火火地转回室内，一边指挥送茶送水，一边指挥收拾屋子准备衣裳，恨不得把全屋子的人都喊起来，倒叫原来去牵马的侍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nbsp;nbsp;nbsp;nbsp;洛北一路穿堂来到二门前，过堂里的松树长得有两人高，他在树下绕了半圈，果然在树皮上找到几处凹下去的痕迹。那是小时候阿史那献教他射箭的时候留下的。岁月冲刷，这痕迹也变浅不少。
nbsp;nbsp;nbsp;nbsp;一个带刀的突厥侍卫叫过了他的名字，带他穿过那些熟悉得好像在梦里才出现的亭台楼阁，终于停在阿史那献的房门前。
nbsp;nbsp;nbsp;nbsp;“喂，你可以进去了。”侍卫故意以突厥语喊他。
nbsp;nbsp;nbsp;nbsp;“哦，多谢。”洛北极自然地用突厥语答他，而后推门而入。
nbsp;nbsp;nbsp;nbsp;屋子里的瑞兽香炉静静地烧着，阿史那献背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两支枇杷叶。洛北半跪在地，一手抚肩，向他行了个突厥的大礼：“伯克——”
nbsp;nbsp;nbsp;nbsp;阿史那献似乎才从回忆里醒来，转过来时，几乎不能把这个半跪在地上的青年同他记忆里的那个孩子对照起来。
nbsp;nbsp;nbsp;nbsp;他快步走到洛北面前，双手把他扶起来：“孩子……你……你长大了。”他在洛北的眉眼上找到了熟悉的痕迹，“你，你长得实在很像你母亲。”
nbsp;nbsp;nbsp;nbsp;“伯克……长安城里恐怕已经没人记得她的长相了。”洛北不由得轻叹一句：
nbsp;nbsp;nbsp;nbsp;他离开父母的时间太早太早，早到他们对他来说，只是记忆里一个不甚牢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