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知情,那他也一定会像唐临晖描述的那样,毫不在意。
朗月现沉默了。
宋煜面对朗月现的沉默,一滴泪顺着眼角带着血迹流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时眼底最后一点光倏地熄灭,眼神变得痛苦又狠厉,猛地伸出已经被撞得有些扭曲的胳膊抓住了朗月现的前襟。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宋煜的手抓上朗月现衣领时,腕骨凸起的弧度硌得人胸口发疼。朗月现闻见对方手指上残留的汽油味混着铁锈腥气,像生锈的刀片划过鼻腔。
这一猛烈的动作让本就摇摇欲坠的车辆随着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瞬间剧烈晃动起来。
朗月现握住他扭曲颤抖的手腕,他本可以轻易挣脱那双并没有很大力气的手,不知为何,却在对上那双极其痛苦的眼睛时,愣了一瞬。
就是这半秒的迟疑,让他失去了及时挣脱的机会。
宋煜扯住他的领口,朗月现就这么看着他痛苦到了极点的目光,仿佛被震住了一般,宋煜通红的眼底凝着层水膜,倒映着自己背后渐渐亮起的灯光,像困在琥珀里的飞蛾。
车身瞬间倾斜到一个可怕的角度,朗月现脚底在湿滑的地面打滑,后腰撞上断裂的护栏。他看见宋煜扭曲的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发力,指甲深深陷入他锁骨处的皮肤。
就在两人将要坠入护城河时,宋煜突然猛地松开手,用那只已经扭曲的手腕狠狠推了朗月现一把,将他往岸上推了回去。
那双手在最后关头泄去了那股发狠的力道,染血的虎口擦过自己颈动脉时竟带着颤抖的温柔。锁骨处的刺痛骤然消失,朗月现惊愕的看过去,只模糊捕捉到一个释然的笑容。
爱和恨是不能抵消的,我想让你陪我一起死的时候,也还是觉得,你的眼睛好漂亮。
我以为我是恨你的。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只是我爱的太痛苦了。
“去吧。”
宋煜从胸腔里挤出的声音混着血沫,在护城河的腥风中卷起,扑进朗月现的耳膜中。
宋煜推开他的力气要比拽住他的更大,朗月现被推的几个踉跄,往后跌倒时,被身后一个猛然扑上来的怀抱紧紧抱住。
那个怀抱最先很轻柔,先是在他腰际虚虚环了半圈,想被一片羽毛接住了一般。可是随着车辆坠入水面的巨大落水声,在确认了朗月现安全的下一秒,双臂紧接着骤然收紧到近乎窒息。
朗月现的后背撞进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数出对方漏跳两拍后又疯狂加速,快要把肋骨震碎的心跳。
潮湿的脸颊紧贴着他耳廓颤抖,鼻尖无意识摩挲着被宋煜指甲划破的伤口,像是要确认这具身体里还有奔涌的热血,勒在腰间的手臂随着失控的颤抖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朗月现忽然感觉到颈窝一热,滚烫的眼泪正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怀抱又收紧几分,几乎要将他嵌进骨骼中,连指尖都痉挛着通过布料往他皮肤里钻。
带着哭腔的粗重喘息声直到这时才突然传了过来,朗月现意识到身后抱住自己的人从刚才开始竟然被吓到完全没有呼吸。
伴着远方的警笛声中,他听见身后这人的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那是极度恐惧过后终于找回呼吸的抽气声。
第六十章(正文完)江月何年初照人
所有的声音被重物坠入河水的闷响吞没。
那人用最后的力气把他推回到岸上,自己像片落叶坠入漆黑的漩涡。朗月现坐在湿透的地上,低头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周闻铮给他披的夹克歪斜的掉在了不远处,但是雨已经停了,不需要遮挡雨水了。
雨……已经彻底停了。
朗月现从未见过这么痛苦又复杂的眼神,他被震住了。
而身后传来的熟悉雪松气息混着体温裹上来时,朗月现的脊背下意识绷紧又放松。那个怀抱神奇的抚慰了他紧绷的神经,朗秉白发抖的指尖正陷在他的腰侧,朗月现轻轻拍了拍紧箍在他身上的手臂。
“轻些……你勒的我喘不过气了。”朗月现抬起手想示意对方松劲,就听见耳畔传来牙齿打颤的轻响。
朗月现蜷在朗秉白怀里,湿透的衣服下摆正往哥哥昂贵的西裤上渗水。往常听到这种话会立即调整姿势的人,此刻却再次收紧了胳膊。
朗秉白把头埋在弟弟潮湿的颈窝中,额头又一滴汗水滑落。他还在浑身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经历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