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可遏制地浮现起去年夏天的情景，浮现起高烧中的自己面前越发模糊的中考题，浮现起爸妈苍白的脸，妈妈那一句“爸妈真的没办法了”像噩梦一样循环在她脑子里……人活一世，怎么会这么无力，捧着择校费，提着中华烟，都不知道找谁去送。
“您好，这半个西瓜帮我切一下。”
朗润的少年音在面前响起，将她从回忆中拉回了神。
是那个考138的。
她默默在心里给这人头上贴了个签，接过西瓜便开始削皮、切块，动作麻利，嘴上说：“要拼一个橙子吗？刚进的一批美国脐橙，口感非常好，现在尝鲜价85折。”
少年笑嘻嘻问她：“还有什么？”
“红心火龙果现在也在做活动，玫珑瓜口感也非常不错，甜度很高，但非常清爽。您想加哪个？”
少年掏出手机：“加个微信行不？”
尹桃一顿，然后立刻露出了和气生财的笑容，从善如流从前台拿了一部手机，调出二维码：“加上之后，店里有活动我会单独发给您哦。”
少年对自己魅力很自信，不疑有他，结果一扫，就看见了头像里面中年女子迎风飞舞的红纱巾。
尼玛，谁特么要加你妈微信？
“美女，我想加的是你微信，”少年笑得涎皮赖脸，“认识家长，有点早吧？”
尹桃继续笑得八方来财：“这就是我微信，只不过有时候我妈也用。通过一下吧，这边有几个活动我先发给您，感兴趣的话现在下单，还有折扣呢。”
少年点了通过，然后手机里那个头像为中年妇女的“静待花开”就噼噼啪啪给他发来了七八条“菠萝芒果葡萄红心蜜薯滞销，帮帮大爷救救孩子”的兴农扶贫团购消息。
合着这小店还是线上线下双线经营，微商套路6到不服不行。
算你狠。
不屈不挠的少年坚持笑道：“我现在下单，你送货上门么？”
少女笑得像个弥勒佛，漂亮黑眼珠直接隐匿在了弯弯睫毛里：“都是产地直发的哦亲。”
“行，我回头看看，”少年捧着一盒西瓜转身出门，“我还来，等我。”
少女脸上的笑容像画上去的一样坚挺：“谢谢光临，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几步走到冷饮店的功夫，少年手机里已经又收了七八条同类消息，朋友圈也被瓜田、葡萄架、切橙子、挖地瓜的小视频刷了屏，只觉头大如斗，恨不能直接把人拉黑，最低也屏蔽。
坐他对面的少年却注意到了那双数次停留在自己面前试卷上的眼睛。
那双浓黑如墨，晶亮如星的，充满欲望的眼睛。
欲望乍一看与希望很像，就如这个女孩的眼睛乍看与希望工程宣传照里那双大眼睛很像。
但希望的对面是一片模糊的光明，欲望却更清醒，满是欲望的眼睛里，会有一个清晰的焦点。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有意思。
“卧槽，不是吧，”少年刚一落座，就见少女和朋友正在“眉来眼去”，万分绝望，“班里那帮花痴也就算了，怎么好容易碰到一个水果西施，也看上你了？我就不懂了，哥哪一样不如你，怎么只要你在旁边，桃花总能被你吸走呢？”
丹凤眼的懒散少年摇了摇头：“她看上的，不是我。”
“啊？”
对方却并不回答，起身便走，路过水果店的时候，忽然伸出胳膊，把手中卷成一卷的卷子像转笔一样飞速转了一下，刀刻一般线条优美的丹凤眼轻轻瞥了瞥水果店玻璃门内的少女，如愿看到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当场，一边嘴角，不觉高高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