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等人急急走出衙门,招呼人端来热水,又问这汉子什么情况。
张县令认得这人,在城里开了个小食摊,老家在村子里。“李狮,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被人架着才不倒地的李狮,眼底满是惊惧,他嘴角哆嗦不成声,可大家好像都从他眼底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李狮被灌了好几口热水后才破开了紧黏的嗓子,“李家屯全,全被高句丽屠杀了。”
太过震惊,以至于老百姓茫然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高句丽人从来没杀人,他们只抢物,把他们当羊养,时不时挤点羊奶就完事了。怎么可能杀鸡取卵。
李狮愤怒道,“怎么不可能!我今天回老家搬柴火,村子静悄悄的,以往我刚到村口,我家狗就连路叫来接我,这回连狗叫鸡叫都没有。我一进村口,就闻到血腥味,李二叔一家子被杀躺在地里,他家烟囱还冒着火,锅里还煮着小米粥,我,我,我总觉得是幻觉,好像下一刻,他们就会从屋外进来,招呼我坐下吃饭聊聊近况。”
李狮说到这里,眼睛红了,百姓脸色都凝重悲鸣。
“李家屯五十五户人家,有的炕还烧着,有的还在炉子上的瓦瓮还热着水,有的门口雪扫到一半,就好像出门摘个葱,回来继续做饭唠嗑。可他们全都被杀了,妇人哥儿被扒光了衣裳,浑身是血,男人们被砍头挂在村口大树上……”
说到这里,李狮泣不成声,几欲作呕。
而在场的人好像亲眼看见那惨状一般,一个个面如纸色,抖如筛糠。
李家屯的人和他们在家干差不多的事情,可李家屯的人就突然被杀了。
简直太晴天霹雳了。
死寂崩溃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拔腿后跑。
李狮认得这人,咬牙大喊道,“牛蛋,你未婚妻也死了,你别去了,去了会做噩梦。”
百姓都拦着牛蛋,但牛蛋发疯似的挣扎,“我不信,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
可牛蛋没跑出几步,又有一群人煞白着脸跌跌撞撞跑来了。
“高句丽杀人了!屠村了!全村没一个活口。”
牛蛋瞬间如抽干了血液一般,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我们路过那边村子,本想进村歇脚喝口热水,结果就见高句丽人拿长矛杀人放火。要不是我们躲得快,我们也没命了!”
“怎么办怎么办,高句丽这么凶残,我们全都得死啊!”
百姓们眼底全是无处可逃的惊惶和恐惧,每个人都六神无主吓得魂飞魄散了,只眼底一丝清明紧紧看向石阶上的县令、里正、章小水、石墩几人。
章小水和石墩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
有章峥在,怎么还有屠村的事情。
明明章峥说村子里虽然割裂,但也逐渐掌控十个乡兵了。
那章峥怎么样了?虎仔怎么样?其他镖师们呢?
两人面色慌乱一瞬,没人能给他们解答,只得先稳住心神听人怎么说。
有人小声啜泣,“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明明我们什么都听他们的,每年还给他们交粮食。为什么不让我们活啊。”
啜泣越来越大,恐惧之舌爆发的惊惧声充斥每个人的耳朵。
有人大哭哀嚎,有人捶胸顿足,有人发疯的骂苍天。
明明是晴朗的雪天,可他们好像置身昏暗的血海中,逐渐被溺死的可怕。
张县令拿起鼓槌狠狠敲了下堂鼓,大声道,“肃静!”
沸腾的发泄声静了下来,变成了低低哽咽声,一双双眼睛裹着仇恨又畏惧的眼泪看向县令。
张县令肃着张脸,北风刮乱他微白的鬓角,宽大的官服落在瘦骨如柴的脖子上,浑身都空荡荡的,只一身气节昂然挺立。
让人不由地肃然起敬,听他敬他。
张县令道,“高句丽残暴血腥,你们不要再想交一点粮食就可以保命了。你们见过有给刽子手送钱就能保命的吗?这是关乎我们安溪城存亡的事情!要是我们现在逃避怯战,那么李家屯就是我们的下场!你们看看身边的兄弟姊妹,看看自己的爹和娘,看看自己的夫郎媳妇儿子女,你们还犹豫什么?等着他们被高句丽抓走欺辱吗?再不反抗杀敌,那还叫男人吗?”
说到这里,县令语气哀伤,“我们一再忍让,今后安溪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历史上再也没有这座城的消息,我们的苦难,高句丽的罪行就被一抔黄土淹没!即使我们死了也只会成孤魂野鬼难入轮回,整日被困在这座死城里一次次的经历死亡前的痛苦。这是老天爷对我们的处罚,赐予了我们健全的身躯,罚我们为什么不起身反抗!而后世即使发现我们的存在,也只会吐口水唾沫,明明我们有力气有拳头,却任人宰割,明明我们有安分守己的心,却在大是大非前还守着自己的小算盘,覆巢之下无完卵!”
老县令字字泣血,皱巴巴的脸上全是呐喊。
百姓们忍着的泪无声决堤。
章小水也听得眼热,一座城,一座即将消亡的城,而百姓唤不醒,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