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迎面而来的太子轿辇相遇。李玹尚不知道宸明帝的召唤所为何事,掀开帘子时,满脸意外地与她对视。
他从来没见过群青用这种深沉的神情睨着他,她的眼眸漆黑,明亮如刀,仿佛含了薄薄的泪。
李玹叫寿喜下去给她添加衣裳,可群青没有停步,待寿喜下车,她已经走远了。
群青觉得自己走在回燕王府的路上,可仔细一看哪里都不是,她居然在宫里迷路了。
她忽然觉得很疲倦,在眼前的断壁残垣中找了个缝隙把自己塞进去,抱膝坐在了阶上。
远处马鞍上的铃声却始终不休,时远时近地徘徊着,越来越近。有人下马,提灯走近,撩摆蹲在了她面前:「娘子可是累了?」
寻到她,抓住她,不让她喘口气,似乎是此人最擅长的事。
群青不想睁眼,可还是勉强睁开。陆华亭的黑眸映着灯光,倒是衣冠齐整,容色鲜丽得灼人。
她的脸色几乎透明,陆华亭从袖中取出一袋桂花糖递来。
群青没有接,反盯着他腕上那处月牙状的疤痕:「你当时在想什么?」
陆华亭顺着她目光瞥了一眼,容色不变:「什么都没想。」
群青闭上嘴。她觉得想在此人身上找安慰实在愚蠢,便是他有晦暗之时,也不会告诉旁人。
陆华亭的视线抬起,幽幽落在她襟前绣的棠花上:「娘子在清净观中被刺伤时,在想什么?」
群青蓦然抬眼,幻痛与耻辱同时涌上心头。
旋即她想到,清净观的尸体都是他敛的,知她被刺伤何处也没什么奇怪。
群青瞥着他:「我在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陆华亭望着她的眼睛,含笑道:「我以为证据指向太子,娘子会难过。」
群青不说话了。
陆华亭唇边笑意微敛,却不防群青突然起身,将他拴在树干上的马绳解下来。随着她的动作,那匹骏马焦躁地打着响鼻,马鞍上银铃颤动,群青道:「长史骑这么烈的马。」
陆华亭没有说话,却见群青突然翻身上了他的马,双眸漆黑:「我想骑一下,可以吗。」
他还记得此女秋闱时的表现,分明是心结未消,骑不了马。果然她坐在其上时,那僵硬不安传给了马,它焦躁绕圈,后蹄一撂便要将她甩下去,陆华亭一把拽住了辔头。
白马被制他掌中,动弹不得,只得被他拽着,迈着碎步向前。
群青在狂乱的心跳中,感觉到风动了,马蹄缓缓地踏过落叶,已走了许久。陆华亭一手提灯,一手掌着辔头,蓦地转过脸问她:「娘子,想快些吗?」
未等群青回答,他已将灯递给她,加快了步伐,白马随着他快走起来。
群青感到眩晕,扯住了缰绳,她迫使自己一遍一遍地回想噩梦中那个戴青铜鬼面丶骑马踏破清净观门板的人。
他并非天生杀神,也非不可战胜,面具背后是李玹,不过是犯了错的李玹。
她可以给阿兄报仇,给自己一个交代。
挂在天上的圆月迎面而来,不知何时,这些念头消散在风中。群青悬着灯,见陆华亭拖着辔头跑起来。他们越来越快,只见塔尖的灯火越来越近,她忽然又有了年少时纵马过回廊时冯虚御风的感受。
陆华亭侧头瞧了她一眼,群青的发丝和披帛高高扬起,她笑时,宛如琉璃破碎,光彩飞扬。
第110章
狷素拉开门,只见陆华亭和群青牵马回来,两人头发和衣裳都被汗湿透了,活像水里捞出来的。
群青见狷素盯着自己,张口道:「方才马脱缰了,跑着去追,幸得没有伤人。」
群青面不改色,狷素不疑有他:「长史,这马也太野了,属下的马给您骑吧。」
陆华亭捆缰绳的动作一顿,只见群青已经快步进殿,半晌才问:「王妃已安顿了。」
「多亏青娘子周旋,燕王妃和小世子都无大碍。只是人言可畏,不知过了今夜是什么光景。」
燕王与太子皆被传唤至太极殿中对峙,阖宫都等待着圣人的裁决,燕王府这夜注定无眠。
陆华亭道:「我先更衣,一会儿再说。」
陆华亭刚沐浴完毕,一掀帘便瞥见群青竟睡在地上,平素他睡的地方。
旋即他注意到这殿中和他走时不太一样,妆台上下堆满木箱和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