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溪人,就,就……!”
说到极为动情之处,张县令胀红的脸颊颤了颤,忽的喷出一口血,洒溅三尺雪地。
“大人!”孙里正紧张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县令。
张县令撇开孙里正和章小水左右搀扶的手。
在百姓忍痛抽泣声中,老人颤抖的膝盖缓缓下跪。
这一跪,仿佛跪在了百姓的眼皮上,他们都痛得惊大了双眼。
“老朽求求你们了,守护这座城,护住这座世世代代老祖宗开垦下的基业啊。我们可以死,但不能窝囊的死,我们可以没了,但这座城不能没了。老祖宗开拓的基业,可不能被我们蒙羞。”
百姓们呼啦啦跪了一片,热泪顺着脸颊融化了地上的冰雪,一个个呜咽悲声渐渐汇成困兽奋起的嘶鸣。
雪浸湿了张县令膝盖的布料,风烛残年的老人眼睛雪亮地看向章小水几人。
他抬手指着几人,又对底下跪着的百姓道,“少年郎们啊,看看华水县的少年人,明知此地战乱,他们还是留下来除马匪斗狗官,一腔热血还不足以唤醒你们的骨气吗?你们这些当爹当娘的,都舍不得自家孩子上战场,但是他们几人呢,又是谁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又如何不担心?可这些孩子们知道会让家人担心,还是义无反顾留下来帮助我们杀敌练兵!”
“要是安溪城最后破城,杀死我们的不是高句丽的铁蹄,是我们自己的胆怯窝囊!”
苦寒之地的人,明明他们骨子里有风雪削不完磨不掉的脊梁和坚韧。
人群早已泣不成声。
只北风哀嚎呼呼。
像是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这片大地上跪着的子民,坚持不懈地唤醒身上的胆魄和骨血。
他们也该站起来,做一个顶天立地好儿郎。
风扬起雪花,一片片茫茫白白,像是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被高句丽吓跑的游魂,听见召唤,魂归故里,混沌怯懦的眼底逐渐凝实果决。
“这些外地少年义士敢挺身而出,保护这片土地,而你们喝这片地的水吃这片地的粮,你们能不能!”
一人率先站起来,大喊道,“能!”
“能!”
“能!”
一声声呐喊汇聚在大雪天里,好像暴风雪在袭卷这片朽木破败的大地,卷走了厚重的尘埃和枷锁,焕发出新的希望。
张县令看着一张张奋发拼劲儿的脸,知道他们的血终于烧热烧开了,顿时热泪盈眶。
章小水扶着他颤颤小心起身。
而一旁的小吏们早就磨好了墨,一张桌子不够,把张县令吃饭的桌子都搬出来了。衙门口摆了七八张桌子,挨个登记户籍。
就连七岁孩童都要登记,嘴里凶狠哭腔,说他也能杀敌。
走路颤巍巍的老人也说一条命,就算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壮汉们看着老人孩子尚且这般,纷纷捏着拳头,向案桌挤着要参军。
好些百姓对章小水几人围着,千言万语感激不尽,求他们狠狠练兵,不听话打死算了。
章小水说不用打,他们现在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已经没有退路,只得奋起反抗了。
征兵形势一片大好,孙里正让人扶着县令回后院休息,喝些热茶换身衣裳。
孙里正本人面色凝重的很,他看向被人群包围的章小水几人,见几人也压着忧急。
是啊,不该啊。
有章峥驻守练兵,不应该有这样被屠村的情况。
之前高句丽来了几次,都是章峥带兵把人赶走的。
孙大郎道,“父亲,我去李家屯看看。”
孙里正知道儿子果敢不输他们几人,只道,“那你小心。”
孙里正话刚落音,就听见杂沓马蹄声哒哒奔近,这声音足有几百骑兵!
百姓们先是下意识惊弓之鸟,但一股悲愤怒气袭卷全身,一个个捏着拳头转身看去,就算死也要先咬下高句丽一块肉!
可他们一回头,全都震惊得无以复加。